城市的另一端，与李长乐那间破旧出租屋的寂静截然不同，位于市郊的一栋奢华别墅内，正被一种低压、暴怒且恐慌的氛围紧紧包裹。
这里是赵家的主宅。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光线，也仿佛要隔绝那正从互联网每一个缝隙里钻进来的、无孔不入的嘲笑和窥探。昂贵的水晶吊灯将冰冷的光倾泻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
赵文轩像一头被困的、受伤的野兽，在宽敞得有些空旷的客厅里来回暴走。他早已扯掉了领带，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在地上，衬衫领口歪斜，上面甚至还沾着不知是酒水还是之前激动时溅上的唾沫星子。他的眼睛赤红，呼吸粗重，每一次脚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的怒火。
“查！查到了没有？！他妈的一群废物！这么久了连个人都查不清楚！”他猛地停下脚步，对着坐在沙发上一个低着头、不停擦汗的中年男人咆哮，声音沙哑而狰狞。
那中年男人是赵家的管家，也是赵父的心腹，此刻正承受着赵文轩的雷霆之怒，连大气都不敢出：“少爷……已经动用所有能动的资源在查了……但是……但是那个李长乐，背景干净得……太诡异了。”
“干净？！”赵文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把价值不菲的红木椅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一个随手能拿出一千多万砸着玩的人，你跟我说背景干净？！他那些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啊？！”
管家吓得一哆嗦，头垂得更低：“银行流水……能查到的部分，都非常正常，就是普通打工人的收入水平，甚至……还有点低。那笔进入直播平台的巨额资金，来源极其隐秘，通过好几个离岸的空壳公司周转，最终汇入的是一个完全匿名的数字钱包，根本追踪不到真正的主人……技术部门说，对方的反侦察手段……是顶级的。”
“顶级的？!”赵文轩气得浑身发抖，“你的意思是，他李长乐是个隐藏的金融天才？黑客高手？你他妈在逗我？！他就是一个穷屌丝！一个我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
他不愿意相信，更无法接受！那个在他眼里一无是处的废物，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神秘而强大的能量？这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或者是……走了什么天大的狗屎运？！
“文轩！冷静点！”
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传来。赵父赵宏远缓缓走下楼梯，他穿着家居服，脸色同样铁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比起儿子的彻底失控，他显然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和一家之主的威压。
“爸！”赵文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委屈爆发，声音带着哭腔，“您都听到了！这让我怎么冷静？！我的脸！赵家的脸！今天全丢尽了！现在全网都在看我们的笑话！都是因为那个李长乐！我一定要弄死他！”
赵宏远走到沙发主位坐下，没有立刻理会儿子的哭诉，而是先冷冷地瞥了管家一眼：“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管家冷汗涔涔：“老爷……目前……确实没有。他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几乎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叫周福海的胖子偶尔有联系，但那个周福海也是个普通程序员，查过了，没有任何异常。就好像……就好像今天发生的事情，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凭空冒出来？”赵宏远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一千三百多万，能凭空冒出来？平台那个终极通告，是随便谁都能发的？这背后要是没点东西，可能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一种隐隐的不安。纵横商场几十年，他深知某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背后，往往隐藏着远超常人想象的力量。这个李长乐，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有两种可能。”赵宏远沉声道，像是在分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第一，他走了什么大运，比如中了恐怖的彩票，或者意外得到了一笔横财。但这种暴发户，通常不会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和这种……玩弄人心的恶趣味，更不可能有这种级别的资金隐藏手段。”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深邃难测：“第二，也是最麻烦的一种……他背后，有人。有我们惹不起的人。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可能根本不是为了苏婷那个女人，而是……冲着我们赵家来的。”
这个猜测让赵文轩和管家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冲着赵家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今天这场婚礼闹剧，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一场更大风暴的前奏？
赵文轩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momentarily 压过了他的愤怒，声音都有些发颤：“爸……不会吧？我们……我们没得罪过这种层面的人啊……”
“没得罪？”赵宏远眼神锐利地扫过儿子，“你怎么知道没得罪？商场如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或者……是不是你平时在外面太张扬，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自己还不知道？！”
赵文轩被父亲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张了张嘴，没敢再吭声。他平时的所作所为，自己心里清楚。
客厅里陷入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赵宏远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而决绝：“不管他是走了狗屎运，还是背后真有人。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赵家的脸面，不能白白让人踩在地上！”
他看向管家：“动用一切力量，给我继续查！查他所有的社会关系，查他过去几年的每一个细节，查他可能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可疑的人！花多少钱都无所谓！我就不信，他能做得天衣无缝！”
“是！老爷！”管家连忙应声。
“还有，”赵宏远的目光又转向赵文轩，带着警告，“在你老子我没查清楚之前，你给我安分点！不许再轻举妄动，更不许再去找那个李长乐的麻烦！听到没有？！”
赵文轩梗着脖子，显然不服，但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低下了头：“……知道了。”
但他低垂的眼眸里，却闪烁着怨毒和不甘的光芒。
安分？ 怎么可能安分！
他今天所受的奇耻大辱，一定要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李长乐，不管你走了什么运，背后有谁…… 你等着！
赵家的怒火，绝不会轻易熄灭。
它只是暂时被压抑，转而化作更阴冷的、藏在暗处的调查与算计，如同毒蛇般悄然蔓延，伺机而动。
而此刻的李长乐，正坐在他那昏暗的出租屋里。
仿佛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又或者，
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