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积水没过膝盖,蚀灵的阴寒如同无数细针,透过湿透的衣物,持续刺入众人的骨髓。能量潮汐的余波仍在管道中回荡,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腐败的恶臭。寒鸦半跪在冰冷的水中,剧烈地喘息着,星痕强行灌入她脑海的那些破碎记忆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意识中灼烧出无法磨灭的痕迹。
星陨……主动拥抱蚀灵?他才是“噬星之影”的引入者?所谓的净化,竟是如此疯狂的灭世计划?
这颠覆性的真相带来的冲击,甚至暂时压过了右臂蚀灵侵蚀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疲惫。寒鸦抬起头,污水中倒映出她苍白而扭曲的脸,那双因过度消耗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初的震骇正被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疯狂所取代。如果这是真的,他们面对的就不再是理念不同的敌人,而是一个窃取了毁灭之力、要将整个文明拖入深渊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咳咳……刚才……那是……”陈翰瘫坐在对面的拱券下,脸色惨白如鬼,双手死死抓着怀中的“心灯”,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显然也接收到了部分记忆碎片,身体因恐惧和信息的冲击而不受控制地颤抖。“星陨他……他根本不是想净化……他是要……要把所有人都变成……那种怪物?!”
影子从拱券上方悄无声息地滑下,冰冷的电子眼扫过状态极差的众人,最后落在再次昏迷的星痕身上,声音低沉:“记忆碎片可信度有待核实,但能量潮汐的触发和她的反应,并非巧合。‘静默之眼’的重要性,已超出预期。”他的话语简洁,却点明了关键——无论真相多么骇人,他们都必须抵达那个地方。
“山猫怎么样?”寒鸦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看向被自己护在拱券凹陷处、气息微弱的山猫。
“暂时稳定……但需要尽快治疗……”山猫艰难地睁开眼,声音虚弱,断腿处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但他眼中同样燃烧着被真相点燃的怒火与决绝,“组长……不管那疯子想干什么……咱都不能让他得逞!”
寒鸦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身,污浊的水花四溅。她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沉睡、但眉心血色似乎因刚才冲击又黯淡了几分的小女孩,又看向被陈翰护着的、气息奄奄的星痕。希望的火种如此微弱,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足以焚尽星海的疯狂。
“没时间消化了。”寒鸦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影子,确认路径受损情况。陈博士,检查星痕和小女孩的状态。我们必须在下一波能量潮汐到来前,离开这条管道!”
“路径部分结构受损,但主干道未完全堵塞。能量潮汐间隔不规则,但根据残留波动分析,下一次可能在二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后发生。”影子快速汇报,电子眼扫过布满裂痕的管壁,“必须加快速度。”
陈翰手忙脚乱地检查星痕和小女孩,脸色更加难看:“星痕小姐生命体征非常微弱,像是……意识透支过度。小女孩……她的生命波动也在下降,眉心的光痕比之前更暗了!‘心灯’的光芒也在减弱!这里的蚀灵环境对她们伤害很大!”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两个最关键的人物状态急剧恶化,而前路依旧漫长且危险。
“走!轮流背,不能停!”寒鸦咬牙,再次将沉重的山猫背起,剧烈的动作让她右臂的封印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闷哼一声,硬生生忍住。
队伍再次在黑暗中艰难前行。管道内的积水似乎更深了,水下的杂物也更多,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危险。蚀灵污染如同无形的浓雾,不断侵蚀着他们的防护和意志。唯一的好消息是,或许是能量潮汐刚过,或许是“巡界者”的路径避开了主要危险区,一路上并没有遇到活着的蚀灵生物或其他“遗民”的袭击。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
在压抑和艰难中跋涉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光亮——不是蚀苔藓的幽绿荧光,而是一种……更加稳定、带着人工痕迹的微弱白光。
“快到出口了。”影子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出口外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地下空间,根据扫描,是旧港区早期的一个废弃地下调度枢纽站。‘静默之眼’ ZK-07 的信号源,就在枢纽站东南角的深层岩层中,但……信号非常微弱,且被强烈的干扰包裹。”
枢纽站?这意味着他们可能暴露在更开阔的空间,但也可能找到一些有用的遗迹或相对安全的路线。
“小心戒备,出去看看。”寒鸦示意。
影子率先悄无声息地滑出管道口,片刻后传来安全信号。
众人依次钻出管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广场般的空间,穹顶高耸,由粗大的混凝土柱支撑。广场上散落着大量生锈废弃的轨道车、集装箱和不知名的大型设备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机油和金属腐朽气味。几盏镶嵌在穹顶、早已损坏大半的应急灯,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白光,勉强照亮这片死寂的废墟。与管道内相比,这里的蚀灵污染浓度似乎略有下降,但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的死寂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信号源在那边。”影子指向广场东南角,那里有一片更加黑暗的区域,似乎是一个向下延伸的、被坍塌物半掩的检修通道入口。
“扫描显示,入口附近有高能量干扰源,性质……不明,但非蚀灵特征。可能是‘静默之眼’的自我保护机制,也可能……是别的东西。”影子补充道,电子眼警惕地扫描着四周。
别无选择。寒鸦深吸一口气,刚准备下令向入口前进——
“嘀嘀嘀……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历史数据流外泄!关联事件:‘星陨转化协议’原始记录片段……正在强制播放……”
石门的“低语印记”毫无征兆地再次在寒鸦和陈翰脑海中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星痕的记忆碎片,而是一段……仿佛来自“静默之眼”自身数据库的、冰冷而残缺的日志记录!伴随着刺耳的电流杂音,断断续续的画面和文字强行涌入:
日志日期: 星枢历 7342. ?. ? (数据损坏)
记录者: 自动观测单元 ZK-07 (“静默之眼”)
事件: 监测到最高议会成员“星陨”在编号 S-7 禁区进行未授权高维能量接触实验。
画面碎片: 一个布满精密仪器的隐秘实验室,星陨(面容年轻许多,但眼神已充满偏执)站在一个不断旋转的、连接着虚空裂缝的能量矩阵中央,矩阵周围束缚着几名眼神空洞、身体部分呈现蚀灵化特征的“志愿者”(?)。
日志文本: “…实验体生命特征急剧衰减……检测到未知高维腐败能量(标记为‘蚀灵本源’)注入……星陨议员生命磁场发生剧烈畸变……能量亲和性异常提升……警告!该能量具有极强污染性同化性!协议 7b 启动,建议立即终止实验!”
星陨的通讯录音(扭曲失真): “闭嘴!你们这些懦夫!这才是进化的方向!纯净的星辰之力太过温和!只有拥抱混沌,掌控毁灭,才能超越维度,成就永恒!为了星枢的未来,必要的牺牲……值得!”
画面碎片: 星陨强行撕裂虚空裂缝,一股粘稠的、仿佛活物般的暗紫色能量洪流涌入,瞬间吞噬了所有“志愿者”,并反扑向星陨!星陨发出痛苦与狂喜交织的咆哮,他的身体在能量中扭曲、重组,眉心浮现出暗紫色的蚀灵烙印!
日志文本(红色警报): “实验失控!S-7 禁区全面污染!星陨议员……生命特征转化……确认为‘蚀灵共生体’……威胁等级提升至‘灭世’……数据封存……单元 ZK-07 转入深度静默……启动信息伪装协议……”
日志播放戛然而止。
寒鸦和陈翰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这段来自“静默之眼”的原始记录,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坐实了星陨的疯狂!他不仅主动接触蚀灵,更是用活人进行禁忌实验,最终将自己也变成了怪物!所谓的“净化派”领袖,从一开始就走上了背叛与毁灭的道路!
“静默之眼”……它之所以“静默”,是为了隐藏这段足以颠覆一切的可怕真相!它不仅是密钥的保管者,更是星陨罪行的……记录者!
而此刻,他们正要主动唤醒这个记录者。
寒鸦看向广场东南角那片黑暗的入口,仿佛看到了一双尘封万古、见证过最初邪恶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