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痛苦的时刻是什么。
凤玲珑以前觉得，那肯定是名声尽毁之时。师父厌弃，师兄拒她于千里之外，宗门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
从天之骄子沦落为过街老鼠，不过一念之差。
当时，仇恨滔天，心如死灰。
唯一的念想便是弄死沐颜，报仇雪恨。然后让每一个编排过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可。
当浑身修为散去，美貌不再，资本尽去，被无数正道人士追杀寻仇之时。
她才知道。
原来，所谓心理上的创伤和难过，不过是衣食无忧之下的无病呻吟罢了。
哪怕为天下人所不齿。
只要有一个遮风避雨之所，不会冻到，不会挨饿，不会时刻命悬一线。
那些指指点点，那些冷嘲热讽，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她明白的太晚了。
为了活着，她毁去那张引以为傲的俏脸。
隐姓埋名，大隐隐于市。
果然没有人再来追她。
可曼妙的身段，遮脸的白纱依然时时刻刻会惹来好色之人的骚扰。
所幸。
每次面纱被扯下，仰慕贪婪的目光变成厌恶，被痛骂一通，或者痛打一气，也便饶了她了。
直到有一日。
再次被登徒子缠上。
她刚要揭掉面纱自救。
忽有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从天而降，将登徒子踩在脚底，救她于危难之中。
“姑娘，你没事吧？”
声音儒雅而低沉，很好听。
这是这些年来，第一次遇到“多管闲事”的善人。
在冷漠旁观者遍地的时候，显得如此难得。
她刚要道谢。
忽有活泼少女突然出声。
“哎呀！师兄你疯啦！我们修仙之人怎能滥用法术，欺负凡人，走啦走啦！再不走小心我告诉那群老头子！”
“不是，这人强抢民女……”
“那这凡俗之事自有凡俗之人解决。即使是坏人，也轮不到我们修仙之人来收拾啊！宗门规矩在上，师兄你真要违抗？”
少年还想再说些什么。
少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强行拉着他，一直念叨着仙凡殊途，切勿沾染这些凡俗因果。
而后，少年似是被说服，一脸歉意地对正想道谢的凤玲珑作了个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凤玲珑看着蹦蹦跳跳的少女，泪瞬间决堤，可却大声笑了起来。
笑声嘎嘎嘎的。
很难听。
就像是破布被强行扯烂，有种撕裂的感觉。
面巾不知何时飘落。
狰狞伤疤遍布满脸。
登徒子发出一声猪叫，连滚带爬地跑了。
徒留凤玲珑在原地，捏着自己那一缕白发，回忆自己当年与沐颜师徒初遇之时的场景。
是什么情况来着？
貌似是沐颜那个贱人遇到登徒子？
她那个小徒弟要杀人？
然后她从天而降，说出了和这小姑娘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原来。
身份转换，竟是这样的感觉吗？
这么多年了。
对沐颜的恨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
直到这一刻。
在认识到那姑娘所说的话如此的多么滑稽狭隘可笑，心里怒骂她没有人情味之后。
她才反应过来。当年的她，与之有何区别？原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凤玲珑，你活该啊！你活该！”
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
笑着笑着，眼泪中竟染上了血红。
在无尽的懊悔和自嘲之中。
已是强弩之末的女子无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