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云端的碎片
电脑屏幕的红光映在林辰脸上,像跳动的火焰。倒计时数字跳到时,他的指尖突然触到掌心的汗,想起陈阳笔记本里夹着的那张照片——朵朵穿着粉色连衣裙,举着张画,上面歪歪扭扭写着6.1快乐。
朵朵的生日是6月1号。林辰的喉咙发紧,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八个数字敲完,回车键被重重按下去的瞬间,屏幕上的红色警告突然消失了。
云端界面像平静的湖面般展开,文件夹整齐地排列着,命名都是日期,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三年前。林辰的鼠标悬在标着2023.09.15的文件夹上,那是陈阳出事的前一天。
下载进度条缓慢地爬升,像在丈量生与死的距离。林辰盯着屏幕,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耳膜上,和主机的嗡鸣混在一起,织成张紧绷的网。
视频缓冲完毕的刹那,他下意识地捂住嘴。画面比U盘里的完整得多,陈阳站在楼顶边缘,白衬衫被风灌得鼓鼓的,像只即将坠落的鸟。李建国背对着镜头,手里把玩着支钢笔——是陈阳掉的那支。
化肥厂的地,你到底交不交?李建国的声音带着酒气,还有种破釜沉舟的狠厉,马副书记已经放话了,下周必须签协议。
那是工人的养老地。陈阳的声音在风里发飘,却异常坚定,我签了字,就是千古罪人。
罪人?李建国笑了,笑声像玻璃碴子,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修路的资金窟窿填不上,上面追责下来,你担得起?他突然上前一步,镜头剧烈晃动了一下,陈阳,识抬举点,不然......
画面突然黑了,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还有李建国慌乱的声音:不是我推的......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林辰的手指在鼠标上僵住了,指腹的温度被冰冷的塑料吸走。他点开另一个音频文件,进度条刚走到10秒,马文涛的声音就炸了出来,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耳膜上:
李建国,你办的叫什么事?让你把地拿下来,没让你杀人!
马书记,我......我没杀他,是他自己......
现在说这些没用!马文涛的声音压低了,带着股阴狠,把他的电脑搜干净,尤其是那个钢笔摄像头......还有,让周志国盯着林辰,别让那小子查出什么。
录音戛然而止。林辰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原来陈阳的死不是意外,是马文涛和李建国一手策划的;原来他们早就盯上了自己,周志国的拉拢和威胁,不过是这场阴谋的冰山一角。
他从抽屉里摸出个新U盘,金属外壳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这是赵立东昨天派人送来的,说防监听,加密级别最高。文件传输的进度条走到90%时,鼠标突然失灵了,箭头在屏幕上胡乱跳动,像只被捏住翅膀的苍蝇。
紧接着,屏幕上跳出一行乱码,绿色的字符扭曲着爬满桌面,最后聚成个弹窗——是周志国的头像,他穿着件白衬衫,对着镜头笑得一脸和善,下面还配着行字:
林市长,熬夜工作伤身体啊。
林辰的心脏像被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猛地拔掉网线,的一声合上电脑,动作快得带倒了桌角的台灯。黑暗瞬间吞噬了房间,只有窗外的月光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惨白的光带,像道警戒线。
对方竟监控了他的电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周志国送的文件袋?还是办公室的网络早就被做了手脚?林辰的后背沁出冷汗,顺着脊椎滑下去,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天亮时,林辰把U盘塞进鞋垫,橡胶的纹路紧紧裹住金属外壳,隔着袜子都能摸到那点坚硬的凸起,像块贴身的护身符。他没去单位,开着辆不起眼的国产车,往青溪镇的方向驶去。
老家的祠堂里飘着檀香,父亲正和几个老人围坐在石桌旁下棋。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豆子。林辰站在门口,看着父亲捏着颗,眉头皱得像团揉皱的纸。
他轻声喊。
父亲抬头看见他,眼里闪过点惊讶,落子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把踩在了对方的上。你怎么回来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眼睛却瞟了眼林辰的鞋——父亲这辈子最懂他,只要看他走路的姿势,就知道心里藏着事。
回来看看您。林辰蹲在父亲身边,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棋盘边缘的刻痕,那是他小时候用美工刀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
听说你跟周家人闹僵了?父亲落子的声音很响,棋子撞在棋盘上地一声,周志国的侄子昨天来村里了,给支书送了两桶油,说林市长年轻气盛,不懂事
林辰的手指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问,要是有人逼你让棋,说不让就掀桌子,你让吗?
父亲没立刻回答,他捏起颗,在指间转了转,木头棋子被摩挲得发亮,带着股温润的包浆。你爷爷以前教我,棋盘上的子,该吃就得吃,该守就得守。车重重拍在棋盘上,吃掉了对方的,怕掀桌子就不下棋了?那不是怂包吗?
围观的老人都笑了,说老林头还是这么硬气。父亲咧开嘴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露出颗缺了角的门牙——那是年轻时跟人争水源,被锄头磕掉的,他总说为了村里的地,值。
离开祠堂时,太阳已经爬到头顶。穿蓝布衫的三爷爷突然从柱子后面走出来,他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也是爷爷生前最好的朋友。辰娃子。三爷爷往他手里塞了个布包,粗麻布的质感蹭着掌心,你爷爷走之前留了样东西,说哪天辰娃子遇到坎了,让他拿着
林辰打开布包,里面是把柴刀。木柄被摩挲得油光发亮,刀刃却依旧锋利,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能清晰地照出他紧绷的脸。这是爷爷砍树用的刀,小时候他总见爷爷扛着它上山,说砍柴要劈根,做事要认真。
三爷爷,这......
你爷爷说了,防身用得上。三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老茧硌得他生疼,青溪镇的娃,骨头不能软。
林辰把柴刀塞进后备箱,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车里格外清晰。他发动汽车时,后视镜里映出祠堂的飞檐,在阳光下投下道斜斜的影子,像把出鞘的剑。
手机响了,是赵立东的短信:省里的调查组下午到,准备好材料。
林辰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个,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仿佛听见爷爷的声音在风里响:辰娃子,别怕。
车窗外的稻田掠过,金黄的稻穗在风中起伏,像片涌动的海。林辰握紧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马文涛,周志国,你们欠陈阳的,欠镜州百姓的,该还了。
后备箱里的柴刀静静躺着,木柄上的温度,透过铁皮传进驾驶室,带着股祖辈传下来的硬气,熨帖了他那颗惶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