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深处的迷雾仿佛拥有生命,在三人身周缓缓流动,吞噬着光线与声响。李观鱼搀扶着赵铁柱,紧跟在前方引路的守墓人元蚀身后。元蚀手中那截“寂灭薪柴”散发的乳白色光晕,是这片浓稠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勉强驱散着周遭令人不安的寒意,也抵御着无形中不断侵蚀而来的蚀星煞气。赵铁柱的脸色在光晕映照下更显苍白,气息微弱,胸口那被古兽利爪余波扫过的伤口处,暗紫色的煞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即便有李观鱼精纯的星辰之力暂时压制,依旧在不断蚕食着他的生机。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压抑的痛苦呻吟。
“坚……坚持住,铁柱。”李观鱼低声道,声音在死寂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元蚀前辈说这黑森城内或有解救之法,我们很快就能找到。”
赵铁柱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放……放心,观鱼哥,俺……俺老赵命硬,跟俺们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似的,雷劈了三次都没劈死……这点小伤,算……算个球……”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元蚀忽然停下脚步,示意噤声。前方迷雾略微稀薄,隐约可见一片依偎着巨大兽骨和扭曲怪树搭建的杂乱建筑轮廓,诡异的灯火如同鬼魅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定。阵阵模糊的喧嚣声——夹杂着叫卖、争吵、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嘶吼与低语——随风飘来,带着一种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前面就是黑森鬼市的外围了。”元蚀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凝重,“此地龙蛇混杂,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实力和狠辣是唯一的通行证。暗星殿的爪牙、被煞气侵蚀的‘荒原游荡者’、各族的亡命之徒,甚至可能还有更诡异的存在,都可能在此出没。我们目标明确,找到能净化蚀星煞气的‘净明丹’或类似功效的丹药、宝物,救治铁柱小友,然后立刻离开,切勿节外生枝。”
李观鱼凝重地点点头,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同时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星辰之力渡入赵铁柱体内,助其稳住心脉。三人如同暗夜中的鬼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鬼市的边缘。
鬼市内部的景象光怪陆离。地面泥泞不堪,空气中混杂着腐木、血腥、劣质丹药和奇异香料的味道。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就地摆摊的身影:有笼罩在宽大黑袍中、只露出一双幽冷眼眸的神秘客;有半人半兽、身上布满诡异改造痕迹的异族;也有看似普通、眼神却锐利如鹰的摊主。交易之物更是千奇百怪,从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矿物、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器官,到残破的骨器、气息阴邪的符箓,甚至还有被关在笼中、发出呜咽声的弱小精怪。
李观鱼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心中焦急。他尝试释放出微弱的神识探查,但立刻感受到数道冰冷、充满恶意或贪婪的意念扫来,他连忙将神识收回,心中凛然。在这里,任何轻微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元蚀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更为熟悉,他引领着两人在杂乱无章的摊位间穿行,目光主要停留在那些摆放着瓶瓶罐罐、或是散发着药草气息的摊位上。他几次驻足,拿起某个药瓶稍作感应,便又摇头放下。
“蚀星煞气极为顽固,寻常净化丹药效力不足,‘净明丹’乃是上古丹方,炼制不易,即便在此地,也属罕有之物。”元蚀沉声道,“看来,需要找那些有实力的‘老字号’打听,或者……去‘暗拍’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从前方的岔路口传来。只见几名身着统一暗红色服饰、气息彪悍的修士,正围着一个摊位,为首的刀疤脸汉子一把揪住摊主的衣领,恶狠狠地低吼:“老东西,上次卖老子的‘血煞丸’掺了多少假?害得老子兄弟运功差点岔了气!今天不拿出十倍赔偿,老子拆了你的骨头!”
那摊主是个干瘦老者,吓得浑身发抖,连连作揖:“各位大爷息怒,息怒啊!小老儿哪敢啊,那批药材确是来自坠星荒原深处,许是……许是煞气太重,各位大爷功力深厚,一时未能完全化解……”
李观鱼目光一凝,注意到那几名红衣修士衣角处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一团被荆棘缠绕的火焰。元蚀立刻传音道:“是‘赤焰团’的人,黑森城里一股不小的势力,专干些抢夺、收保护费的勾当,心狠手辣,尽量避开。”
李观鱼微微点头,正欲绕行,眼角余光却瞥见那瘦弱摊主在挣扎间,怀中不小心滑落出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袋,袋口松开,露出了里面几株呈暗金色、叶片形如星芒、却隐隐散发出一股精纯安抚气息的药草。
“那是……‘星纹安魂草’?”李观鱼心中一动。这种灵草他曾在星宫传承的杂篇中见过记载,本身并非直接用于净化煞气,但其独特的安魂定魄之效,对于稳定赵铁柱因煞气侵蚀而混乱的心神、延缓生机流逝有奇效,能为寻找真正的解药争取更多时间!
然而,未等李观鱼有所动作,那“赤焰团”的刀疤脸也注意到了掉出的药草,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一脚踩住布袋,冷笑道:“哼,还有这等好东西?拿来给老子赔罪正好!”说着就要弯腰去捡。
千钧一发之际,李观鱼不及多想,身形微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至近前,抢先一步用脚尖轻轻一挑,将那灰色布袋挑起,稳稳接在手中。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甚至连那刀疤脸都愣了一下。
“这位朋友,”李观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此物,我看上了。”
刀疤脸回过神来,顿时勃然大怒,他没想到在这黑森鬼市,居然有人敢虎口夺食,还是从他“赤焰团”手里!他狞笑着打量李观鱼,感知到对方气息似乎并不特别强大(李观鱼刻意收敛),又看到他身后搀扶着伤者、同样气息内敛的元蚀,胆气更壮:“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敢抢你爷爷的货?活腻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几名赤焰团成员已是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煞气弥漫,显然都是手上沾过血的亡命之徒。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纷纷退开,露出看好戏的神情,在这鬼市,冲突和杀戮如同家常便饭。
李观鱼面色不变,暗中已将星辰之力运转至掌心,一旦动手,他有把握瞬间重创为首几人。但他更清楚,在此地暴露实力绝非明智之举,很可能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尤其是暗星殿的人可能也在附近。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元蚀上前一步,沙哑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骚动:“赤焰团的朋友,不过几株安魂草,何必大动干戈?我等只为求药救人,并无意结仇。此物市价几何,我们愿双倍支付,也算结个善缘,如何?” 说着,他看似随意地晃了晃手中那截光华黯淡的“寂灭薪柴”。
那刀疤脸汉子目光接触到“寂灭薪柴”时,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混迹黑森城多年,眼力毒辣,虽不识此物来历,却能感受到那截枯枝散发出的淡淡波动极其古老晦涩,绝非寻常之物。再联想到对方面对己方人多势众却依旧从容的态度,心中顿时起了忌惮。在黑森城,看不透的对手往往最危险。
刀疤脸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冷哼一声:“哼,算你们识相!这老东西的药材,老子也没兴趣了!”他狠狠瞪了那摊主一眼,又阴冷地扫过李观鱼和元蚀,似乎要将他们的样子记住,随后一挥手,“我们走!”
几名赤焰团成员虽有不甘,但还是跟着刀疤脸悻悻离去,很快消失在迷雾中。
一场冲突消弭于无形。周围看客见无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那摊主老者惊魂未定,连忙对李观鱼和元蚀作揖感谢。
李观鱼将几块品质上乘的灵玉塞给老者,远超那几株“星纹安魂草”的价值,然后迅速将草药收好。他看向元蚀,低声道:“多谢前辈解围。”
元蚀摇了摇头,目光凝重地望向鬼市更深处:“此地不宜久留。赤焰团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方才只是暂避锋芒。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净明丹’的确切消息。”
随后,在元蚀的带领下,三人穿过几条更加阴暗偏僻的小巷,来到一座完全由巨大、腐朽的黑色兽骨搭建而成的畸形建筑前。骨屋入口处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两盏用人头骨制成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绿光。元蚀似乎对此地有所了解,他示意李观鱼在外稍候,自己则上前,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兽骨门扉。
片刻后,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混合着陈旧书籍和奇异草药的气味飘出。元蚀侧身而入,低声与门内之人交谈起来。
李观鱼守在门外,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弥漫的迷雾与黑暗中可能存在的窥视,一边将一丝温和的星辰之力缓缓渡入赵铁柱体内,同时将一株“星纹安魂草”揉碎,取其汁液滴入赵铁柱口中。草药入口,赵铁柱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呼吸也略微平稳了些,但伤口处的煞气依旧盘踞。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黑森鬼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剩下死寂与未知。李观鱼能感觉到,怀中的噬星魔晶传来微弱却持续的悸动,不仅指向黑森林深处那可能存在的“墟域”裂缝,似乎也对这座诡异的骨屋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感应。
就在李观鱼心中警惕之意渐浓时,骨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元蚀走了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加凝重,他手中多了一枚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色骨片。
“有消息了,”元蚀沉声道,声音低得几乎微不可闻,“三日后,鬼市地下‘暗殿’将有一场秘密拍卖,压轴之物中,疑似有一瓶‘净明丹’。但获取参与资格,极为苛刻,且据说……暗星殿的人,也对这场拍卖会表现出了兴趣。”
李观鱼的心猛地一沉。消息有了,但前景却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不仅要去争夺那救命的丹药,还要时刻提防暗星殿的威胁。
“资格是什么?”李观鱼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
“一件能证明‘价值’的东西,或者……完成‘引路人’发布的一项任务。”元蚀将黑色骨片递给李观鱼,“这是‘引路人’的信物,也是考验。我们必须尽快决定,是否要踏入这潭浑水。”
李观鱼接过骨片,触手冰凉,仿佛能冻结灵魂。他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赵铁柱,目光最终变得坚定无比。
“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