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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莹火虫下的星光 > 笫182章——庆典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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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之夜

苏念安推开宴会厅侧门时,水晶灯的光芒正顺着雕花门框流淌出来,在走廊地毯上洇出一片碎金似的光斑。乔冶的皮鞋尖刚沾到那片光,宴会厅里骤然响起的《多瑙河之波》就卷着晚风般的凉意漫过来,惊得他下意识攥紧了玛莎的手。

“别紧张,”苏念安回头笑了笑,鬓角的碎发被穿堂风掀起,“我妈特意嘱咐乐队换了这首,说你们去年在维也纳听的时候夸过。”

玛莎浅蓝色的瞳孔里映出宴会厅中央那对相拥的身影,顾清越的燕尾服领口别着枚红宝石领针,正随着舞步在灯光下明明灭灭,苏娅婷米白色的礼服裙摆像朵盛开的铃兰,每一次旋转都带起细碎的银亮流光。三十年前他们在大学礼堂跳第一支舞时,她穿的还是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他的皮鞋后跟上沾着块没来得及擦掉的泥。

“念安说你们第一次约会是在学校后门的馄饨摊?”玛莎端起香槟杯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她总觉得这样的场合里,自己手腕上那串祖母绿手链显得有些太张扬了。乔冶正盯着墙上那组照片,从黑白的结婚照到去年在北海道拍的全家福,苏念安小时候骑在顾清越肩头的模样,和此刻站在身边的青年竟重合出奇妙的轮廓。

“爸那时候总说,妈煮的馄饨比摊子里的少放半勺盐。”苏念安的声音混着乐队的小提琴声飘过来,他看见顾清越朝这边挥手,苏娅婷转身时鬓角的碎钻正巧落在顾清越手背上,像三十年前那个雨天,她跑进校园时发梢滴落的水珠。

乔冶突然想起行李箱里那对袖扣,是出发前玛莎在跳蚤市场淘来的古董,黄铜表面刻着模糊的花纹,像极了顾清越领针上缠绕的藤蔓。他正想说什么,宴会厅突然暗下来,只有追光灯打在舞台中央的蛋糕上,三十根蜡烛的火苗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把顾清越和苏娅婷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吹蜡烛前得许个愿。”苏娅婷的声音带着笑意,顾清越伸手拢住她耳边的碎发,这个动作他做了三十年,从她扎着马尾辫的二十岁,到如今眼角有了细纹的五十岁。玛莎看见苏念安悄悄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去年拍的照片,顾清越蹲在花园里给苏娅婷系鞋带,背景里的蔷薇开得正盛。

“我替你们许了个愿。”苏念安突然走上台,追光灯落在他身上时,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丝绒盒子。打开的瞬间,里面并排放着三对戒指,最中间那对铂金素圈已经磨得发亮,是顾清越和苏娅婷的婚戒,旁边两对新的铂金环上,刻着细小的字母——N&A,是他和即将到来的婚礼。

顾清越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三十年前在民政局门口,苏娅婷把戒指盒往他口袋里塞时,手指被拉链夹出的红痕。苏娅婷突然捂住嘴,眼泪落在礼服领口的珍珠项链上,那串项链是顾清越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当年在首饰柜台前,他数了三遍才把零钱凑够。

“妈总说,好的婚姻就像熬汤,得用文火慢慢炖。”苏念安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看见台下的乔冶正握紧玛莎的手,玛莎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水光,像他们去年在威尼斯运河上看见的星星。顾清越突然朝苏娅婷眨了眨眼,三十年前他在宿舍楼下用吉他弹《月亮代表我的心》时,也是这样偷偷眨了眨眼。

宴会厅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些晚风,吹得蜡烛的火苗又晃了晃。苏念安看着父母相视而笑的模样,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视频时,妈总爱在镜头前展示爸新种的绣球花,爸会在妈拌嘴时悄悄把她爱吃的草莓推到碗边。这些藏在岁月褶皱里的细碎瞬间,比任何华丽的庆典都更接近爱情的真相。

乔冶碰了碰玛莎的手肘,朝她晃了晃口袋里的丝绒盒子,那对黄铜袖扣在布料下硌出小小的形状。玛莎突然想起出发前整理行李时,苏念安塞给她的那本相册,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顾清越写给苏娅婷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等我们老了,就去巷口开家馄饨摊,我负责擀皮,你负责少放半勺盐。”

追光灯熄灭的瞬间,玛莎看见苏娅婷踮起脚尖,在顾清越耳边说了句什么,顾清越的肩膀轻轻抖了抖,然后他们同时看向台下,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落在苏念安和他们身上,像三十年前那个初遇的午后,阳光穿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苏念安扶着玛莎的手臂穿过人群时,后腰突然被人轻轻撞了下。回头看见顾清越端着两杯果汁站在身后,领结歪在一边,红宝石领针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你妈让我来问,玛莎要不要尝尝她亲手做的杏仁饼干。他说话时眼睛瞟着不远处的甜品台,苏娅婷正戴着珍珠手链的手拿起小镊子,把刚出炉的饼干摆进描金托盘里。

乔冶正被几位叔伯围住说话,那些带着乡音的调侃里混着当年清越追娅婷时总往女生宿舍送煤球的笑谈。他听不懂中文,却能从人们比划的手势里猜出大概,转身时撞翻了侍者的托盘,玻璃杯坠地的脆响里,他看见苏娅婷快步走过来,弯腰时米白色裙摆扫过地面的碎玻璃,像在呵护什么易碎的珍宝。

没事吧?苏娅婷的手搭在乔冶手腕上,指尖的温度比玛莎那串祖母绿手链更暖。玛莎这才注意到她礼服袖口别着枚旧银镯,内侧刻着模糊的字,和顾清越衬衫口袋里露出的钢笔帽上的刻痕正好成对。那支钢笔是他们结婚时学生送的,笔杆上的漆早就磨掉了,却总在批改作业时被顾清越攥得发亮。

苏念安从侍者手里接过新的香槟,看见乔冶正笨拙地用纸巾擦玛莎鞋上的酒渍。去年在巴黎街头,他也是这样蹲在香榭丽舍大道上,给崴了脚的女友系鞋带,那时乔冶举着相机拍他们,镜头里的梧桐叶落了两人满身。此刻玛莎突然笑出声,指着甜品台旁的照片墙,第三排左数第五张是苏念安十岁生日,顾清越顶着奶油蛋糕的脸正凑向苏娅婷,背景里的老式冰箱上贴着张泛黄的电费单。

宴会厅西侧的露台突然传来争执声,顾清越正和负责音响的师傅比划着什么,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乐谱。苏娅婷走过去时,他立刻把纸团塞进裤兜,耳根却红得像年轻时被她撞见偷偷写情书的模样。爸想放他们当年定情时听的磁带,苏念安凑到玛莎耳边低语,那盘卡带早就绞了磁,他却翻箱倒柜找了三个月。

玛莎的目光落在露台栏杆上的风铃,贝壳串成的坠子在风里叮咚作响。那是去年苏念安在马尔代夫捡的,顾清越说要挂在卧室窗前,这样苏娅婷失眠时听着声儿就像回到海边。此刻风铃突然剧烈晃动,乔冶伸手扶住差点被风吹倒的玛莎,指尖触到她礼服内侧缝着的小口袋,里面装着那对黄铜袖扣——他早上偷偷塞进去的。

甜品台旁突然爆发出掌声,苏娅婷正举着话筒说话,鬓角的碎钻随着手势起落。清越第一次给我写的信,开头总说见字如面她的声音忽然顿住,顾清越从西装内袋掏出个牛皮纸信封,信纸展开时簌簌作响,上面的钢笔字洇着水痕,是三十年前某个雨夜写就的,今天我想改改,就说三十年后,仍如初见

乔冶感觉玛莎的手指在掌心轻轻蜷缩,像猫爪踩过心脏。他想起行李箱最底层那本日记,某页贴着张从旧报纸上剪的影评,是顾清越和苏娅婷第一次约会看的电影。那时电影院的座椅是硬板的,苏娅婷的头靠在他肩上,散着煤球炉子烤过的棉衣味道,和此刻宴会厅里的香氛混在一起,竟成了奇妙的呼应。

苏念安突然拉着两人往露台走,说要展示个秘密。推开玻璃门时,晚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栏杆上摆着个搪瓷缸,里面插着三枝月季,是顾清越早上在自家花园剪的。我妈总说这缸子比任何花瓶都好,他指着缸身的掉漆处,当年我爸用它给她冰过夏天的西瓜,现在用来插她最爱的花。

玛莎低头看见缸底刻着的小字,1995.6.18,是他们儿子夭折的那天。苏娅婷曾在视频里轻描淡写提过,那天顾清越抱着她在医院走廊坐了整夜,天亮时说要种满院子的花,让每个夏天都热热闹闹的。此刻乔冶突然握紧她的手,口袋里的丝绒盒子硌得手心发烫,那是他偷偷改刻的日期,想在今夜某个时刻送给她。

宴会厅的音乐换成了钢琴曲,是顾清越最爱的《致爱丽丝》。苏娅婷正被孙辈们围着许愿,小孙女举着蜡笔在她手背上画了颗歪歪扭扭的爱心,像极了三十年前顾清越用煤块在她自行车后座画的图案。玛莎看见顾清越站在阴影里,悄悄把掉在地上的饼干碎屑捡起来,这个动作和去年在北海道滑雪场时一样——那时他蹲在雪地里,把苏娅婷掉的围巾碎片一点点拢进手心。

苏念安端来四杯热可可,杯壁上的奶泡被他用小勺画出笑脸。我爸以前总在冬天给我妈冲这个,他指着杯沿的焦糖渍,说比外面卖的甜三分,正好中和她总爱皱眉的苦。乔冶抿了口,舌尖触到杯底的砂糖粒,突然想起玛莎总在咖啡里多放的那半勺糖,原来爱一个人,连味蕾都会悄悄记下对方的偏好。

露台的风铃又响起来,这次带着急促的节奏。苏娅婷扶着顾清越的胳膊走出来,他的膝盖在三年前的雪天摔过,阴雨天总爱疼。刚才清越说,她仰头看着缀满星星的夜空,当年向我求婚时,本来想在操场摆蜡烛,结果被保安追得绕着教学楼跑了三圈。顾清越突然从口袋掏出个塑料打火机,是便利店买的那种,却被他摩挲得发亮,但这火苗,和当年的一样亮。

玛莎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宴会厅中央的舞池。顾清越正牵着苏娅婷的手慢慢转圈,米白色裙摆扫过他的黑色皮鞋,像扫过三十年前那条泥泞的小路。那时他的解放鞋沾满泥浆,却小心翼翼护着她的白布鞋不沾半点土。乔冶突然掏出手机,翻出出发前拍的照片,他和玛莎站在跳蚤市场的旧镜子前,镜面的裂纹里,两对模糊的人影正朝彼此微笑。

苏念安不知何时搬来架旧钢琴,琴键上还留着小时候被他用彩笔涂的颜色。顾清越坐下时,西装后摆扫过地面的花瓣,是苏娅婷刚才撒的玫瑰碎。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玛莎突然捂住嘴——是那首《多瑙河之波》,却被他弹得带着点民谣的调子,像三十年前在大学琴房里,他偷偷给她弹的版本,错了好几个音,却比任何完美的演奏都动人。

乔冶悄悄把那对袖扣塞进顾清越的西装口袋,转身时撞见苏娅婷正往玛莎手里塞个小布包。打开看见是双棉布拖鞋,针脚歪歪扭扭,鞋面上绣着歪的字。清越总说穿高跟鞋累,她的指尖划过鞋口的毛边,当年我给他纳的布鞋,后跟总比别人的厚半寸。玛莎突然想起自己行李箱里的那双棉袜,是出发前夜给乔冶织的,袜尖故意留了个小疙瘩,让他总能在一堆袜子里摸到属于自己的那双。

宴会厅的时钟敲响十下时,顾清越突然拉着苏娅婷往花园跑。苏念安笑着解释,说他们每年纪念日都要去种棵树,今年特意留了棵桂花树。乔冶和玛莎跟过去时,正看见顾清越用铁锹挖坑,苏娅婷蹲在旁边把树苗扶直,月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像三十年前那个雪夜,他们共用一副手套,在车站等最后一班公交。

这坑得挖三尺深,顾清越的声音混着泥土的潮气,根扎得稳,才能年年开花。苏娅婷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三十粒红豆,是每年结婚纪念日埋下的,此刻倒在树坑里,红得像撒了把星星。玛莎注意到罐子底刻着行小字,2003.9.21,那天苏娅婷急性阑尾炎住院,顾清越在病床前守了七天,把红豆一颗颗数着打发时间。

回到宴会厅时,乐队正演奏着不知名的小调。乔冶突然拉起玛莎的手往舞池走,他的舞步生涩得像刚学走路的孩子,却把玛莎护得很紧,不让任何人撞到她。苏念安举着相机拍下这一幕,镜头里顾清越正帮苏娅婷整理被风吹乱的披肩,那披肩是去年在伊斯坦布尔买的,苏娅婷总说上面的花纹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图书馆窗外的爬山虎。

甜品台的杏仁饼干快被拿光了,苏娅婷正系着围裙往烤盘里挤面糊。顾清越靠在料理台边看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台面,节奏和三十年前在单身宿舍里,他等她下课的脚步声一模一样。玛莎走过去帮忙,闻到烤箱里飘出的黄油香,突然想起苏念安说过,小时候发烧时,爸妈总在厨房守着烤箱,让饼干的香气漫满整个房间。

午夜的钟声响起时,顾清越突然从阁楼抱来个旧木箱。打开的瞬间,泛黄的信纸、褪色的电影票、磨破的围巾散落出来,最上面是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是苏娅婷当年的嫁衣。本来想穿这个来着,她的指尖拂过裙摆的补丁,清越说太旧了,可我总觉得,这上面有我们最好的时光。

乔冶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对黄铜袖扣。玛莎的眼泪落在他手背,像三十年前那个雨天,苏娅婷的泪滴在顾清越的衬衫上。我没有三十年的故事,他的声音带着颤音,但我想从现在开始,攒够一辈子的时光。顾清越突然把那枚红宝石领针摘下来,别在玛莎领口,苏娅婷则将那串珍珠项链戴在她颈间,两对戒指在灯光下交相辉映,像两代人的时光在此刻重叠。

苏念安站在露台望着星空,手机里存着刚才拍的照片:顾清越在给苏娅婷擦嘴角的饼干屑,乔冶正把玛莎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背景里的桂花树影影绰绰,像无数个平凡日子里,那些被小心珍藏的瞬间。晚风带着桂花香漫过来,他突然明白,所谓庆典从来不是为了炫耀什么,而是让所有藏在岁月里的爱,都能在某个瞬间,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