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龙袍在紫宸殿的气流中骤然绷紧,易枫周身的空间泛起如水波般的涟漪。他湛蓝的眼眸锁定那道虚无的声音源头,掌心凝聚起玄黄世界独有的帝王灵力——那是融汇了万里江山气运的力量,足以撕裂维度的壁垒。
“起!”
一声低喝落定,银白色长发无风自动,易枫的身影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芒,瞬间穿透紫宸殿的琉璃顶。殿外铅灰色的云层被金芒撕开一道缺口,万丈霞光倾泻而下,将凌霄城的轮廓镀上一层神圣的光晕。金芒扶摇直上,掠过积雪的紫霄山脉,掠过奔腾的江河,最终冲破大气层,闯入了浩瀚无垠的宇宙。
星辰在他身旁飞速倒退,星云如同绚丽的绸缎铺展开来,宇宙的深邃与寂静,让这位玄黄帝王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界域”的辽阔。他循着那缕微弱的声音共鸣,在星河中穿梭,不知跨越了多少光年,直到前方出现一片朦胧的光雾——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时空屏障。金芒毫不犹豫地撞入光雾,下一秒,易枫便坠入了一片陌生的幻境之中。
幻境里没有玄黄世界的巍峨宫殿,只有一片鳞次栉比的低矮屋舍,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却又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哀戚。他悬浮在半空,目光扫过下方的街道,却见行人面色蜡黄,衣衫褴褛,不少孩童瘦得只剩皮包骨,正围着摊位捡拾掉落的残羹冷炙。而不远处的高墙内,却传来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见朱红宫墙后,亭台楼阁间有人举杯宴饮,笑语喧哗。
“这便是……声音传来的世界?”易枫眉头微蹙,指尖凝出一道灵力,轻轻触碰幻境的画面。
画面骤然切换,眼前浮现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内铺着名贵的地毯,墙上挂着栩栩如生的书画。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正伏案作画,他眉目俊秀,气质文雅,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勾勒出细腻的花鸟,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殿外跪着几位身着朝服的大臣,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急切的哀求:“陛下!江南大水,百姓流离失所,恳请陛下暂缓修建艮岳,拨粮赈灾啊!”
龙袍男子却头也不抬,只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朕知道了,此事交由蔡京去办便是。这《瑞鹤图》还差最后几笔,尔等勿要扰了朕的雅兴。”
易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分明看见,殿角站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官员,正用隐晦的眼神交换着笑意,那便是男子口中的“蔡京”,以及另外五人。这六人环伺在帝王身侧,如同附骨之疽,将朝堂的权力牢牢攥在手中。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幻境中突然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字迹:“六贼乱政,括民之财”。
下一秒,画面陡然变得残酷。田间的土地干裂,庄稼早已枯死,几位老农跪在田埂上,望着颗粒无收的土地痛哭流涕。而差役们却手持棍棒,凶神恶煞地闯进农户家中,翻箱倒柜地搜刮粮食与钱财。“陛下要修艮岳,要练禁军,每家每户都得交‘花石纲’钱!交不出来?就拿人抵债!”差役的呵斥声与百姓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最终竟出现了让易枫脊背发凉的一幕——一户人家的院落里,父母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眼中满是绝望,而墙角的陶罐旁,散落着几块带着血丝的骨头。
“易子而食……”易枫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玄黄世界虽有战乱,却从未出现过如此惨绝人寰的景象。他终于明白,那女子诗词中的“委顿流落”,背后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幻境再次流转,这一次,画面转向了北方。一片广袤的草原上,旌旗招展,骑兵们身着黑色铠甲,手持弯刀,眼神锐利如鹰。他们的旗帜上,绣着一个醒目的“金”字。而在金国的营帐中,几位将领正围着一张地图议事。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指着地图上“辽”的疆域,沉声道:“辽朝已垂垂老矣,若能联合南朝夹击,必能一举灭辽!”
画面随即切换到汴梁的皇宫,先前那位作画的帝王——宋徽宗赵佶,正拿着一封书信,脸上满是喜悦:“金人愿与我朝联手灭辽,待收复燕云十六州,朕便是千古一帝!”朝堂上,几位大臣急忙劝阻:“陛下!金人狼子野心,不可轻信!我朝军队久疏战阵,若贸然出兵,恐遭不测啊!”
赵佶却全然不听,挥笔写下诏书,命宋军北上攻辽。
接下来的景象,印证了大臣们的担忧。宋军抵达辽朝边境,对着两座久攻不下的城池发起进攻。士兵们士气低落,武器锈迹斑斑,几次冲锋都被辽军击退,伤亡惨重。最终,宋军将领只能派人向金军求援。当金军骑兵如同黑云般席卷而来,轻松攻破城池时,金将完颜宗望勒住马缰,看着狼狈的宋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南朝如此外强中干,也敢妄谈灭辽?”
易枫悬浮在半空,看着宋军溃败的模样,心中满是震撼。他身为帝王,深知军队是江山的根基,而这个世界的王朝,竟将军队荒废到如此地步。
幻境并未停歇,很快,方腊起义、宋江起义的画面接连浮现。江南的山林间,方腊率领着贫苦百姓,高举“诛贪官,救百姓”的旗帜,攻破州府;梁山泊的水泊上,宋江带着一百零八位好汉,劫富济贫,与官军周旋。但最终,这两场起义都被朝廷镇压,无数百姓死于战乱,尸骨遍野。
紧接着,辽朝灭亡的画面出现。1125年,辽天祚帝被俘,享国210年的辽朝彻底覆灭。金军将燕云十六州的几座城池“归还”北宋,可当宋军进驻时才发现,城中的百姓早已被金军掳走,充作奴隶,物资也被洗劫一空,只剩下几座空荡荡的城池。
而汴梁的皇宫里,赵佶拿着捷报,笑得合不拢嘴:“燕云十六州终归我朝,朕不负列祖列宗!”他身旁的“六贼”纷纷上前庆贺,无人提及城中的惨状,更无人警惕金国的野心。
金国的营帐中,气氛却截然不同。完颜宗弼(金兀术)手握弯刀,眼神冰冷:“南朝皇帝昏庸,军队孱弱,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另一位将领完颜希尹却摇了摇头:“我军刚灭辽,将士疲惫,粮草不足,需休整十日。不如先派军试探,看看南朝的虚实。”
完颜吴乞卖(金太宗)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善。就以南朝收纳我朝叛徒为由,出兵攻宋!”
幻境到这里,依旧没有消散。易枫站在虚空中,看着金军开始集结兵力,看着汴梁城中依旧歌舞升平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惋惜,更有一丝紧迫感。他终于明白,那女子的绝望呐喊,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更是一个王朝即将覆灭的预兆。
他湛蓝的眼眸中,金芒闪烁。这个世界的灾难,与他本无关联,但那首穿透时空的诗词,那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早已将他与这个世界的命运,悄然联系在一起。
“赵佶……金国……”易枫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掌心的灵力再次凝聚,“这幻境背后,定有那女子的踪迹。我必须找到她,看看这一切,究竟该如何收场。”
幻境中的金戈铁马声骤然逼近,汴梁城的宁静被彻底撕碎。快马从北方疾驰而来,骑士翻身滚落,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慌:“陛下!金军南下!檀州、蓟州接连沦陷,守将或降或逃,敌军已逼近黄河!”
消息传入皇宫,赵佶手中的画笔“啪”地落在宣纸上,墨迹晕染开来,如同他此刻崩塌的心神。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做亡国之君!当晚,他便以“祭天”为名,带着少数亲信逃往亳州,临走前匆匆写下传位诏书,将皇位硬塞给了儿子赵桓。
紫宸殿内,烛火摇曳。赵桓被几个大臣架着推入殿中,他一身素服,泪水纵横,死死抓住殿柱不肯松手:“父皇!儿臣无能,担不起这江山!您快回来!”可赵佶早已远去,只留下一道冰冷的诏书。最终,赵桓被强行按在龙椅上,皇冠沉重地压在他的头顶,却压不住他眼底的绝望——这哪里是皇位,分明是烫手的烙铁,是催命的符咒。
登基不过数日,金军便兵临开封城下。赵桓吓得魂不附体,收拾好行囊准备出逃,却被匆匆赶来的丞相李纲拦在宫门口。“陛下!京城乃天下根本,陛下一走,人心必散,大宋便真的完了!”李纲跪在地上,额头磕得渗血,“臣愿领兵守城,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绝不让金人踏入开封半步!”
赵桓被李纲的决绝震慑,只得留了下来。而李纲立刻动员全城:他将城中的残兵败将重新整编,又组织百姓拆毁自家房屋,用木料加固城墙;老人孩子运送砖石,青壮年登上城头防守。开封府的城墙上,旗帜残破,士兵们大多面带菜色,却握着锈迹斑斑的兵器,眼神里透着一股“与城共存亡”的狠劲。金军连日猛攻,云梯一次次被推下,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几乎与护城河齐平,可开封府依旧屹立不倒。
金国的营帐中,将领们面色凝重。“开封城久攻不下,我军补给线太长,再拖下去粮草难以为继。”一位将领皱眉道,“不如先撤军回上京,待休整后再做打算。”其他将领纷纷附和,连原本主战的完颜宗弼也沉默了——这看似孱弱的南朝,竟因一个李纲,爆发出如此顽强的抵抗力。
就在金人即将决定撤兵时,一道来自开封城的求和使者,却悄然踏入了金营。使者带来了赵桓的密信:愿割让中山、河间、太原三镇,赔偿金国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绢帛一百万匹,只求金军撤兵。
金营中的将领们先是惊愕,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他们没想到,这看似难啃的骨头,竟主动送上了如此丰厚的“礼物”。原本主张撤兵的念头瞬间消散,金军当场答应议和,带着割地诏书与巨额赔款的承诺,缓缓撤军。
幻境中的易枫,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悬浮在金营上空,看着使者卑躬屈膝的模样,看着金人得意的笑脸,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颤动,湛蓝的眼眸里满是冷意。而当画面切回开封城,看到赵桓得知金军撤兵后,竟立刻遣散了守城的百姓,回到宫中继续串珠吟诗,甚至下令举办宴饮庆祝时,易枫忍不住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唉……唯一的翻盘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他心中清楚,李纲守住的不仅是一座城,更是大宋最后的士气与希望。可赵桓的求和与享乐,无疑是将这仅存的希望彻底掐灭——割让三镇,等于断了北方的屏障;巨额赔款,最终还是要从百姓身上搜刮,只会让民怨更深;而放松戒备,更是给了金人卷土重来的机会。
时光在幻境中飞速流转,转眼便是一年。这一年里,赵桓依旧沉溺享乐,朝堂上的奸臣们则趁机进谗言,污蔑李纲“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赵桓本就对李纲的强硬心存不满,竟真的下旨罢免了李纲的官职,将他贬谪到遥远的夔州。消息传到金国,完颜吴乞卖拍案大笑:“李纲一除,南朝再无可用之将!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金军再次大举南下,这一次,他们的兵锋比上次更锐,速度比上次更快。开封城的守军早已解散,面对金军的猛攻,朝堂上下乱作一团。赵桓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求助,就在这时,一个名叫郭京的神棍,自称“能通六甲神法”,求见赵桓。
郭京跪在殿中,口出狂言:“陛下勿忧!臣只需选取七千七百七十七位生辰八字合于六甲的士兵,在明日午时布阵,施展六甲神法,上天便会降下隐形神兵,无需将士出战,便可大破金兵!”
赵桓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竟对这番荒谬之言深信不疑,立刻下令在全城范围内筛选士兵。百姓们得知后,或惊恐躲避,或被迫应征,开封城内一片混乱。
次日午时,郭京身披道袍,手持桃木剑,在城楼上“作法”。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剑舞得虎虎生风,而七千七百七十七名被选中的士兵,则赤手空拳地站在城门后,等着“隐形神兵”降临。随着郭京一声大喝:“开门!神兵将至!”
沉重的开封城门,在金军的注视下,缓缓向内打开。
城门外的金军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固若金汤的开封府,竟会主动打开城门。
易枫站在半空,看着城门后那些茫然无措的士兵,看着城楼上还在“作法”的郭京,看着皇宫中焦急等待“捷报”的赵桓,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寒意。他知道,这扇门一旦打开,大宋的命运,便再也回天乏术了。
幻境依旧在流转,可眼前的景象,已让易枫攥紧了拳头——接下来的一切,恐怕只会比此刻,更加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