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上的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乳白色的肉汤翻滚着,将蘑菇的鲜香与生姜的暖意彻底熬煮出来,香气弥漫在整个山洞里,勾得人鼻尖发痒。易枫蹲在火堆旁,不时用勺子轻轻搅动锅里的肉块,看着汤汁渐渐浓稠,才满意地点点头——火候刚好,再多炖会儿肉就该烂了。他从石台上拿起干净的陶碗,先舀了满满一碗肉汤,又特意挑了块肥瘦相间的兔肉放在碗里,转身递给凑在一旁的赵富金:“富金,给你,多喝点暖身子。”赵富金眼睛一亮,双手接过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容:“谢谢易枫哥哥!”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汤面,小口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滑进喉咙,瞬间驱散了嘴里的寒气,忍不住眯起眼睛,“好香啊!比宫里的汤还好喝!”易枫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盛了一碗,递给一旁的朱琏:“小心烫,慢点喝。”朱琏接过碗,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一暖,轻声道了句“多谢”,便捧着碗慢慢喝了起来。接着,易枫又给赵福金盛了一碗,还特意多舀了一勺汤:“你也多喝点,之前跟着受了不少冻。”赵福金接过碗,看着碗里鲜嫩的肉块,忍不住笑道:“还是你细心,知道我爱吃肉。”随后是邢秉懿,易枫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特意挑了块最嫩的兔肉放进碗里:“你身子虚些,多喝些汤,补补气血。”邢秉懿接过碗,眼眶微微发热,轻声说了句“谢谢”,低头小口喝着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走,连带着心里都暖融融的。最后,易枫给赵金奴盛了满满一碗,还加了几片煮软的蘑菇:“小心点喝,烫。你之前在冰湖里受了寒,身子虚,多喝点能驱驱寒气,不够锅里还有。”赵金奴接过碗,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肉汤,又看了看易枫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轻声道:“麻烦你了,易枫公子。”五个女子围坐在火堆旁,捧着温热的陶碗,小口喝着肉汤,偶尔夹起一块兔肉,细细咀嚼。山洞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火堆的噼啪声和众人喝汤的细微声响,温暖的氛围将寒冷彻底隔绝在外。朱琏喝了小半碗汤,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易枫,见他只是看着众人,自己却没动碗,忍不住问道:“你不喝吗?锅里还有很多。”易枫靠在石壁上,摆了摆手,笑着说:“我在金营早就喝饱了,那一大锅肉汤,我至少喝了一半,现在还撑着呢。”
这话一出,朱琏刚喝进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忍不住又笑了:“你啊,还真是走到哪吃到哪,连金兵的营地都能让你蹭顿饱饭。”赵福金也跟着笑起来,打趣道:“下次再去,要不要带个碗,把剩下的汤也端回来?”易枫挑了挑眉,故意说道:“下次再说,要是他们还炖肉,说不定我真带个桶去。”山洞里的笑声再次响起,赵富金笑得最欢,手里的碗都跟着晃了晃。赵金奴看着眼前的景象,喝着温热的肉汤,只觉得浑身的寒气都被驱散了,连之前因冻伤带来的隐忧,也似乎淡了许多。易枫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容,心里也格外踏实。他知道,这一碗碗肉汤不仅能暖身子,更能暖人心——在这冰冷的北国逃亡路上,能让这些女子多一点欢笑,少一点忧愁,便是他此刻最想做的事。
中原大地的寒风比北国稍缓,却也带着刺骨的凉意。汴京城外的一处茶寮里,林潇正裹着厚袍,与刚招募的几名抗金义士交谈——自离开易军核心势力范围后,他便带着一队亲兵,沿着汴京周边奔走,一边散播易枫在北国杀金兵、救皇族的消息,一边招募有志之士,短短半个月,已收拢了近百名壮士。“诸位放心,跟着易军,不仅能保家卫国,更能有朝一日北上,救出被俘的二帝与宗室!”林潇声音洪亮,正说着,茶寮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粗布棉袄的白胡子老头走了进来,手里拄着一根木杖,虽头发花白,眼神却格外清亮。老头径直走到林潇桌前,拱手道:“这位将军可是在招募易军?老朽也想加入,不知可否?”林潇愣了一下——眼前的老头看着已有六七十岁,身形虽还算硬朗,却毕竟年事已高,抗金行军辛苦,怕是难以承受。他斟酌着开口:“老丈,加入易军需随军征战,风餐露宿不说,还可能有性命之忧,您……”
“将军是觉得老朽年纪大了,没用了?”老头笑了笑,不等林潇说完,便伸手拿起茶寮墙角的一根粗木,双手握住两端,轻轻一用力,竟将那碗口粗的木头掰成了两段!茶寮里的义士们瞬间惊呼起来,林潇也瞪大了眼睛——这力道,寻常青壮年都未必能有。
“老丈好身手!”林潇连忙起身,拱手致歉,“是在下失礼了,不知老丈高姓大名?”
老头坐下来,喝了口茶,缓缓道:“老朽姓朱,名伯材。”
“朱伯材?”林潇心里猛地一跳,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他皱着眉思索片刻,忽然瞳孔一缩,惊道:“您……您是北宋的武康军节度使朱伯材?”朱伯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怅然:“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记得老朽的旧职。”
林潇连忙起身,对着朱伯材深施一礼:“末将林潇,见过朱节度使!当年您镇守西北,大败西夏军的事迹,末将年少时便听过,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得见!”他心里满是震惊——武康军节度使朱伯材,那是北宋末年有名的将领,不仅武艺高强,更擅长治军,后来因年迈辞官归隐,没想到竟会在此遇到,还主动要加入易军!
“将军不必多礼,如今国破家亡,老朽早已不是什么节度使,只是个想报国的老卒罢了。”朱伯材摆了摆手,语气沉重起来,“二帝被俘,宗室受辱,金人在中原烧杀抢掠,老朽虽年迈,却也咽不下这口气!前些日子听闻有位白发蓝瞳的易枫将军,在北国杀金兵、救帝姬,还组建了易军抗金,老朽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易军,为抗金出一份力!”
林潇听着,心里一阵感动——朱伯材不仅是名将,更有皇室渊源,他记得曾听人说过,宋钦宗即位后,为感念朱伯材的功绩,还追封过他为恩平郡王!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主动加入,不仅能壮大易军的实力,更能让易军的名声传遍更多地方,吸引更多义士前来投奔。“老丈能来,是易军的福气!”林潇激动地说,“末将这就派人回报总营,待我们招募完这一带的义士,便带您回易军大营,届时您定能见到易枫将军!”
朱伯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好!能见到那位敢在北国硬撼金兵的易枫将军,老朽就算是走一趟,也值了!”
茶寮里的义士们也纷纷围了过来,对着朱伯材拱手问好——他们大多听过朱伯材的名号,如今见老将军亲自加入,一个个都士气大振,纷纷表示要跟着易军,跟着老将军,早日把金人赶出中原。林潇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充满了信心。他知道,有朱伯材这样的老将加入,再加上易枫将军在北国的战绩不断传开,易军定会越来越壮大,总有一天,他们能带着足够的力量,北上抗金,收复失地,救出被俘的皇族,让大宋的旗帜重新飘扬在中原大地上。寒风依旧吹着茶寮的窗户,却吹不散屋里的热血与希望。林潇端起茶杯,与朱伯材碰了一下,轻声道:“老丈,敬您!也敬我们即将到来的抗金大业!”朱伯材举起茶杯,一饮而尽,眼神坚定:“好!敬抗金大业!敬大宋!”茶寮外的寒风卷着枯叶掠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林潇放下手中的茶碗,目光落在对面端坐的朱伯材身上,终于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老丈,晚辈有一事不明——如今南宋已在江南立朝,您是北宋旧臣,又曾受封节度使,按说该投奔朝廷才是,为何偏偏要加入我们易军?”
这话一出,茶寮里的喧闹瞬间静了下来,几名刚加入的义士也好奇地看向朱伯材。他握着木杖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杖身粗糙的纹路,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沙哑:“将军有所不知,老朽并非不愿投奔南宋,只是眼下……走不通啊。”他抬眼望向窗外,眼神飘向江南的方向,语气里满是怅然:“自汴京破后,老朽便带着家人躲在乡野,前些日子听闻江南立了新朝,本想南下,可沿途金兵关卡重重,到处都是劫掠的兵卒,老朽这把老骨头倒不怕,可带着家眷根本走不出中原。再说,朝堂新立,局势未稳,老朽就算到了临安,又能做什么?不过是给朝廷添个吃闲饭的,哪比得上跟着易军,能真刀真枪地杀金兵。”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眼中忽然燃起几分光亮,声音也提了些:“可易军不一样!老朽在汴京周边游走时,常听百姓说,有个白发蓝瞳的易枫将军,在金国腹地杀了鲁国王完颜昌,废了盖天大王完颜宗贤,还砍断了完颜希尹的手指,连五百金兵都被他诱进冰湖淹死!”“金人把我们宋人当猪狗使唤,二帝受牵羊之辱,宗室被掳北上,老朽夜里想起这些,就恨得睡不着觉!”朱伯材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语气里满是悲愤,“易军敢跟金人硬拼,还能救回被俘的皇族,这就比远在江南、动静不明的南宋,更让老朽看到希望。我加入易军,不是不认南宋,是想趁着还有力气,跟着能打金兵的人,早点杀回北国,哪怕只是为抗金多添一分力,也比在原地等消息强!”林潇听得心头发热,连忙拱手:“老丈深明大义!易将军若知道您的心意,定会大喜!有您这样的老将加入,咱们易军的士气,定能更盛!”
朱伯材笑着摆了摆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他没说,昨夜在破庙里,他曾对着女儿朱琏年轻时绣的一方绢帕落泪——自朱琏随二帝北上后,他便没了女儿的消息,不知她是否还活着,是否也受了牵羊礼的屈辱。他更没说,选择易军,一半是为抗金,另一半,是盼着易枫在金国的势力,能帮他悄悄寻到女儿的下落。这份私心,他不敢说出口,怕污了“报国”的名头,更怕消息传出去,给远在金国的女儿惹来祸端。茶寮里的义士们听了朱伯材的话,纷纷叫好,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跟着易军杀向金国。林潇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越发坚定——有朱伯材这样的老将,再加上易将军在北国的战绩,易军定会越来越壮大,总有一天,能收复失地,救出被俘的皇族。
朱伯材坐在角落,听着众人的欢呼声,悄悄摸了摸怀里的绢帕——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他抬头望向北方,眼神里满是期盼:“琏儿,你一定要活着,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他鬓角的白发微微晃动,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执念。
茶寮的喧闹随着暮色渐深散去,招募的义士们在院角搭起帐篷,篝火的光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不时传来几句关于抗金的议论。林潇正忙着清点人数、分配干粮,笔尖在名册上划过,偶尔抬头叮嘱亲兵看好物资,一派忙碌景象。
朱伯材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热闹,却悄悄起身,对着林潇拱了拱手:“将军忙着,老朽年纪大了,身子乏得很,先去后院透透气,歇一歇。”林潇正低头核对数字,闻言随口应道:“老丈慢些,夜里凉,别待太久。”朱伯材应了声,转身走出茶寮,脚步缓缓挪到后院的老槐树下。夜风卷着枯叶落在脚边,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抬手裹紧了粗布棉袄,枯瘦的手指在怀里摸索片刻,掏出一块磨得光滑的白玉佩——玉佩上雕着缠枝莲纹,边角处还留着一道浅浅的裂痕,那是当年汴京破城时,他从乱兵刀下抢回的,也是女儿朱琏出嫁时,他亲手系在她腰间的物件。指尖触到冰凉的玉佩,朱伯材的眼眶渐渐红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琏儿……”他低声呢喃,声音被风吹得发颤,“牵羊礼过后,你到底在哪?是还在北上的路上,还是……”后面的“已经不在了”几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用力攥着玉佩,指腹反复蹭过那道裂痕,像是在触摸女儿当年出嫁时,含泪望着他的脸。
他想起白天林潇的问话,心里一阵苦涩——哪是什么“南宋路远、关卡难通”,他早就托乡邻打听了,临安的驿路上个月就通了,只是他不敢去。他是朱琏的父亲,是钦宗追封的恩平郡王,若真去了南宋,赵构若有半分想与金人议和的心思,说不定会把他这个“前朝外戚”当作筹码,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女儿,反而会害了她。可易军不一样。易枫在金国杀完颜昌、废完颜宗贤、断完颜希尹手指,连五百金兵都能诱进冰湖淹死,这样的人,连金人都怕他三分,说不定真能在金国腹地站稳脚跟,真能找到那些被俘的宗室,真能……护琏儿周全。
“老朽可不是为了私念……”他对着空荡荡的后院喃喃,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女儿解释,“只是易枫能在金国立足,跟着他,总能离你近一点……哪怕只是听到一句你的消息,知道你还活着,也好啊。”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老槐树的枝桠哗哗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朱伯材把玉佩重新揣回怀里,紧紧按在胸口,感受着那一点冰凉贴着心窝,像是女儿还在身边。他抬头望向北方,夜色浓重,看不到金国的方向,却还是缓缓挺直了背脊——等明天跟着林潇出发,他要多帮着招募些义士,易军的势力越大,易枫在金国的底气就越足,他找到女儿的希望,也就越大。
“等着爹……”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口擦掉眼角的湿意,转身往茶寮旁的临时住处走。路过帐篷时,听到里面传来义士们兴奋的声音:“听说易将军在冰湖杀了五百金兵!咱们跟着他,定能把金人赶出去!”他脚步顿了顿,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浅淡却坚定的笑——这条路,他没选错。
而此时的易军总营,白玉堂正站在院中的高台上,手里捏着一封刚收到的信。一只羽毛鲜亮的鹦鹉停在他肩头,爪子上还缠着送信的布条——这是易军特制的“飞鸽传书”,只不过用的是更通人性、飞得更快的鹦鹉。信是林潇写的,字里行间满是兴奋,细细说了朱伯材加入的事,连老槐树前掰断木头的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白玉堂反复读了两遍,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他走到桌前,铺开信纸,提起笔,指尖悬在纸上片刻,才缓缓落下:“林潇所报,武康军节度使朱伯材加入易军一事,某已知晓。按常理,此等前朝重臣,本该投奔南宋朝廷,如今却来投我易军,是福是祸,暂难定论。某只知一事——宋廷历来重文轻武,即便赵构此刻未显议和之心,待我易军势力渐大,朝廷也绝不会容得下我们。朱伯材既来投,便好生相待,观其言行,若真心抗金,便是助力;若有他念,再作计较。速将此信传回,另叮嘱林潇,护好朱伯材,莫让金人知晓其踪迹。”
写完信,他把信纸折好,系在鹦鹉的爪子上,轻轻拍了拍鹦鹉的背:“快去,把信给易将军送去。”鹦鹉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朝着北方的夜空飞去,很快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夜色里。白玉堂站在原地,望着鹦鹉飞去的方向,眉头依旧未舒。他不知道朱伯材的加入是好事还是坏事,却清楚地知道,易军与南宋朝廷之间,迟早会有一场无法避免的较量——而朱伯材这位“前朝旧臣”,或许会成为这场较量里,最关键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