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诏狱深处，寒气比外面的雪夜更刺骨。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血腥、霉腐和一种绝望的恐惧。
钱司吏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官袍早已被剥去，只着一件单薄的囚衣，上面沾着暗色的污渍。他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曾是王弼的心腹，经手过无数见不得光的勾当，自以为见识过风浪，但直到被扔进这人间炼狱，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权力碾轧下的渺小。
毛骧并没有亲自用刑，他只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从钱司吏住处和那辆骡车上搜出的账册、密信。冰冷的刑具在一旁泛着幽光，行刑的力士像雕塑般肃立，沉默本身就成了最可怕的刑罚。
钱司吏，这些往来账目，倒是清晰。毛骧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评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城南的绸缎庄，城北的粮铺，还有…啧，连暗门子都有份子。王弼待你不薄啊。
钱司吏牙齿打颤，说不出完整的话。
只是，毛骧拿起一份密信，上面是某种暗语记录，这上面写的‘老参’、‘毛铁’、‘木炭’…恐怕不是药材和燃料吧？送往口外的路线、接货的人…要不要本指挥使帮你回忆回忆？
钱司吏浑身一软，几乎瘫倒，链子哗啦作响。他知道，彻底完了。锦衣卫既然能说出口外和接货人，必然已掌握了核心证据。
大人…饶命…小的…小的只是听命行事…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
听谁的命？王弼已经倒了。毛骧抬起眼皮，目光如冰冷的锥子，刺向他，王弼上面，又是谁？这批兵甲，最终是要送到谁手里？
钱司吏眼神闪烁，极度恐惧中夹杂着最后的犹豫。出卖王弼是一回事，牵扯出后面的人…那是灭九族的大罪！
毛骧失去了耐心，轻轻摆了摆手。
一名力士上前，拿起一件造型奇特的铁钳。
不！不要！我说！我说！钱司吏彻底崩溃了，是…是胡…胡相府上的二管家！是他牵的线！物料清单、交接方式、甚至部分工匠…都是他安排的！小的只负责利用工部的路子把料弄出来！所得利润，七成上交，小的只留三成…
他像倒豆子般将知道的一切都吐了出来，包括几个秘密仓库的地点，几次交易的时间，以及经手的一些模糊的、指向草原的线索。
毛骧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钱司吏说完，像一滩烂泥般挂在那里喘息，他才缓缓起身。
画押。他丢下一句，转身走出刑室。
身后的哀嚎和求饶声被厚重的铁门隔绝。
外面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毛骧站在廊下，看着雪花无声飘落。钱司吏的口供很重要，指向了胡惟庸的核心圈子，但依然缺乏直接扳倒那位中书省参知政事的铁证。那位二管家，恐怕此刻早已暴病身亡或不知所踪了。
而且，通往口外的线索…这案子，比想象的更深。
他需要更多证据，更需要…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