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
北疆的风像是掺了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临时落脚的土屋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勉强照亮桌上摊开的几样东西:一个沾着泥土的竹筒,几块带着明显火药残渣的碎布,还有吴愣子拼死带回来的、关于“野狐岭”的口供笔录。
吴愣子靠在土炕上,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竹筒。“头儿,东西我带回来了,接下来怎么撬开这硬壳子,看你的了。”
沈涵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竹筒表面。竹筒做工精巧,密封极严,接口处几乎看不出痕迹,显然不是凡品。周算盘之前试图用热水蒸熏、用细针探查,都无功而返。
“硬来不行,”沈涵喃喃道,目光扫过屋内几人——受伤但坚毅的吴愣子,面带忧色却强打精神的赵四,还有虽在千里之外,却仿佛能感受到他凝神思索的周算盘。“这像是某种机巧锁,强拆可能会毁掉里面的东西。”
赵四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压低声音:“咱们时间不多了。胡惟庸的人能把野狐沟经营成那样一个黑窝,野狐岭只怕更是龙潭虎穴。他们这次在北疆动用边军力量围剿我们,说明我们捅到真正的痛处了。再不找到铁证,别说查案,我们能不能活着回京都是问题。”
屋内气氛凝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是负责外围警戒的一名暗桩。赵四迅速起身,警惕地贴近门缝:“什么事?”
“四哥,外面有情况。”暗桩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我们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在附近窥探,不像边军,动作很干净,摸不清路数。”
“是那个弓箭手?”吴愣子猛地想坐直,牵动了伤口,疼得咧了咧嘴。
“不确定,但感觉不像有恶意,更像是在……观察。”暗桩回道。
沈涵眉头紧锁。第三方势力?是敌是友?在这步步杀机的北疆,任何未知变量都足以让人心神不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混乱,越需要依靠数据和逻辑。
“先不管外面。”沈涵将注意力拉回竹筒,“老周之前来信提到过,前元宫廷曾有一种‘千机竹锁’,利用竹节内部的天然纹理和榫卯结构,需按特定顺序按压不同部位才能开启。你们看这竹筒表面的几处色泽略深的斑痕,像不像是经常被触摸留下的?”
他示意赵四将油灯拿近些,自己则拿起旁边一张周算盘飞鸽传书送来的、绘有几种古老机括结构的草图,细细比对。
“东南基准,西北校准……”沈涵回忆着周算盘信里提及的某种破解思路,结合自己对工程流程和标准化结构的理解,手指在竹筒上那几个斑痕处缓缓用力,或按或旋,或轻或重。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外风声呜咽,屋内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竹筒偶尔发出的细微“咔哒”声。
突然,“咔”一声清脆的机括响动,竹筒顶端应声弹开一小截!
“开了!”赵四低呼一声,脸上满是惊喜。
沈涵小心翼翼地从竹筒内取出卷成小卷的纸条。纸条质地特殊,薄如蝉翼却极具韧性。他缓缓将纸条展开,借着昏黄的灯光,几人凑过头去。
纸条上并非文字,而是几组看似杂乱无章的符号和简图!
有类似算筹排列的点与线,有标注着奇怪记号的简易地图,还有几个像是特殊印记的图案。
“这……这是什么鬼画符?”吴愣子看得一头雾水。
沈涵的目光却骤然锐利起来,他指着那几组点线符号:“这不是鬼画符。老周如果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加密的账目!点代表数量,线的走向和交叉代表资金流向和关联方!”
他的手指移到那张简易地图上,上面一个被着重标记的山形图案,与口供中提到的“野狐岭”地形隐隐吻合。“看这里,这个标记……像不像一个仓库,或者……金库?”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个印记上——那是一个由三条弧线交错形成的图案,形似三片草叶。
“三叶草……”沈涵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果然,北疆军屯的亏空,与之前江淮行会的操控价格案,背后是同一张网!资金通过这里洗白,最终流向……”
他的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箭矢破空声!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敌袭!”赵四反应极快,一把吹熄油灯,抽出了腰间的短刃。
吴愣子也强忍剧痛,抓起了枕边的铁尺。
黑暗中,沈涵迅速将纸条和竹筒收好,低喝道:“别慌!刚才那声箭响,是从远处来的,不像是针对我们屋子的!”
果然,门外很快传来暗桩带着难以置信语气的声音:“头儿……没事了。窥探的人……被一支不知从哪来的箭给逼退了。箭就钉在那人刚才藏身之处的树干上,入木三分……是警告。”
土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又是那个神秘弓箭手!他(她)再一次在关键时刻出手,目的不明,却实实在在地帮他们化解了一次潜在的危机。
沈涵在黑暗中握紧了拳,手心因为紧张和兴奋微微出汗。竹筒的秘密初现端倪,指向了更深处野狐岭,可能藏着能一举定鼎的终极账册。而暗处的敌人愈发猖獗,神秘的盟友若即若离。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沈涵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异常冷静,“野狐岭,必须去。但在去之前,得先把我们已经掌握的这些东西,送出去一份。”
他看向赵四:“四哥,你得想办法,突破封锁,联系上毛骧指挥使的人。我们需要援手,也需要确保这些证据,无论如何都能送到陛下面前。”
“那你们呢?”赵四急问。
“我和愣子,带着剩下的兄弟,继续往野狐岭摸。”沈涵语气决然,“既然退路已断,那就往前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