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林间小径湿滑难行。
沈涵腿上的伤处传来阵阵钝痛，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神经，冷汗浸湿了内衫。阿七默不作声地搀扶着他，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了阿七身上。
这位沉默的弓箭手步伐稳健，呼吸悠长，仿佛不知疲倦，唯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周围任何细微的动静。
韩成那边吸引火力的喊杀声和火光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沉寂的黑暗中，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喘息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这份寂静，比之前的追杀更让人心头发紧。
按照韩成的指示，他们找到了三岔路口，选择了左边那条更显荒芜的小径，又在一片乱石堆后看到了那棵标志性的、被雷火劈开一半却依旧顽强存活的巨大槐树。
右转之后，道路愈发狭窄，几乎被杂草灌木淹没，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潮湿的水汽。
长江，不远了。
希望就在前方，但两人不敢有丝毫松懈。越是接近终点，越可能遭遇最致命的拦截。
果然，在距离预估的渡口位置尚有里许之地时，阿七猛地拉住沈涵，蹲伏下来。“前面有人，”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沈涵的耳朵，“不止一队，呈扇形散开，堵住了去路。”
沈涵心头一沉。胡党竟然在这里也布下了防线！他们是怎么精确预判到这条隐秘路线的？是韩成那边出了变故，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引他们入彀的圈套？
“能绕过去吗？”沈涵低声问。
阿七仔细观察片刻，摇了摇头：“地形不利，两侧是陡坡和沼泽，唯有前方一条路通向水边。他们卡死了咽喉。”
前有堵截，后无退路。难道真要功败垂成？
沈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他仔细观察着前方黑暗中隐约晃动的身影和火把的分布。
“阿七，你看他们的站位和火把晃动的方式，”沈涵低语，“不像是在进行主动搜索，更像是在……固守待命。而且，人数似乎不算太多，分布也略显稀疏。”
阿七经他提醒，也凝神观察，微微点头：“像是接到命令，封锁这片区域，但并未确定我们一定会来，或者……不确定我们何时会来，从哪个方向来。”
这意味着，对方可能并非完全知情，只是广撒网式的布防。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不能硬闯，也不能等。”沈涵深吸一口气，“必须制造混乱，趁乱突破！”
他看向阿七背上的长弓：“你的箭，能射多远？多准？”
“百步之内，指哪打哪。”阿七的回答简洁而自信。
“好！”沈涵指着远处黑暗中，靠近江边方向的一簇较为密集的火光，“看到那里了吗？那可能是他们临时的指挥点或者物资堆放处。想办法，用火箭，点燃它！火起之后，他们必然骚乱，注意力会被吸引过去。”
“然后呢？”
“然后，”沈涵的目光投向另一侧，靠近陡坡方向的黑暗角落，“我们从这个方向，你护着我，以最快速度强冲过去！他们布防稀疏，反应需要时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阿七没有片刻犹豫，立刻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熟练地在箭头缠绕上浸过油脂的布条，用火折子点燃。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咻——！”
燃烧的箭矢划破黑暗，带着凄厉的啸音，精准地射向了那簇火光！
“轰！”一声不大的爆燃声响起，那处果然堆放着一些引火之物，或许是守军用来取暖或照明的柴堆，瞬间燃起了不小的火焰！
“走水了！”
“怎么回事？！”
“快救火！”
预料中的骚乱立刻出现，封锁线上的身影明显向着起火点方向移动、张望。
“走！”阿七低喝一声，架起沈涵，如同猎豹般从藏身处窜出，向着预定好的、防守相对薄弱的陡坡方向猛冲！
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有守卫发现了他们，发出惊呼：“那边有人！拦住他们！”
但混乱已经造成，反应慢了一拍。阿七速度极快，手中短刀格开一支仓促刺来的长枪，另一只手死死扶着沈涵，脚步不停。
“放箭！快放箭！”有人厉声下令。
几支稀稀拉拉的箭矢射来，但在黑暗中准头大失，要么射空，要么被阿七用刀拨开。
距离江边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滔滔江水声，感受到那湿润的江风。甚至能看到一处简陋的木制小码头，以及码头边拴着的一艘乌篷船的影子！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封锁线，踏上码头栈桥的瞬间，一道凌厉的刀光，如同毒蛇般从侧面劈向沈涵！一名看似小头目的军官，终于反应过来，挡住了去路。
阿七正要回身格挡，另一名士兵的长矛也已刺到，他不得不先应对眼前的危机。
沈涵看着那劈向自己的腰刀，瞳孔紧缩，他腿上有伤，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江边的芦苇丛中窜出，手中一根看似普通的撑船竹篙猛地探出，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军官的手腕上！
“啊！”军官惨叫一声，腰刀脱手飞出。
那身影动作不停，竹篙回转，如同灵蛇出洞，又将另一名刺向阿七的士兵点倒在地，动作行云流水，竟是个身手极高的老者！
“还不快上船！”老者低吼道，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阿七反应极快，一刀逼退眼前之敌，扶着沈涵几步冲上栈桥，跳进了那艘乌篷船。那老者也紧随其后，竹篙在岸边一点，小船便灵巧地滑离了码头，驶入江心弥漫的夜雾之中。
岸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呼喝声和零星的箭矢破空声，但都无力地落入船后的江水中，未能造成任何威胁。
终于……安全了？
沈涵瘫坐在船舱里，大口喘着气，腿上的伤口因这番剧烈奔跑而再次崩裂，鲜血渗出，但他此刻却感到一种虚脱般的轻松。
阿七依旧警惕地守在船头，目光穿透迷雾，望着来的方向。
那撑船的老者放下竹篙，走进船舱，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他看了一眼沈涵，又看了看阿七，最后目光落在沈涵紧紧捂着的胸口。
“可是沈涵沈大人？”老者问道。
“正是，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沈涵挣扎着想要行礼。
老者摆手制止，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朽在此，已等候多时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刘伯公托我给大人带句话——‘前路已扫，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