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明博弈 > 第190章 钱府夜宴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钱府的宅邸位于京城相对清静的西城,不算特别显赫,但门庭规整,透着一种老派官员的沉稳与低调。暮色四合时分,沈涵只带了两个可靠的护卫,乘车来到府门前。

门房显然早已得到吩咐,恭敬地将沈涵引入府内。穿过几进院落,引至一处颇为雅致的小花厅。厅内陈设不算奢华,但桌椅皆是上好的花梨木,壁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博古架上摆放着一些瓷器和古籍,整体氛围清幽,符合钱正良一贯给人的印象。

沈涵刚到片刻,身着常服、未戴官帽的钱正良便笑着迎了出来。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鬓角已染霜色,但步履稳健,眼神温润中透着精干。

“沈主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快请坐。”钱正良态度热情而不失分寸,亲自引沈涵入座。

“钱侍郎相召,下官岂敢不来,叨扰了。”沈涵拱手行礼,依言坐下,姿态不卑不亢。

侍女奉上香茗,茶香袅袅,暂时驱散了厅内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

钱正良先是闲话了几句家常,问了问沈涵在京中起居是否习惯,又感慨了一番如今政务繁冗,像沈涵这样的年轻才俊实为国之栋梁等等。沈涵一一谨慎应对,心中却知,这些不过是开场白,真正的戏肉还在后面。

果然,几盏茶过后,钱正良轻轻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沈主事,老夫今日冒昧相请,实是因扬州一案,不日即将三司会审。老夫添为主审官之一,有些话,想在这公堂之外,先与沈主事探讨一番。”

“钱侍郎请讲,下官洗耳恭听。”沈涵坐直了身体,知道正题来了。

钱正良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扬州盐政之弊,积重难返,沈主事此番雷霆手段,揪出卢文康等蠹虫,更牵出……嗯,牵出背后之人,其胆识与能力,老夫是深感佩服的。”他巧妙地将“江夏侯”、“王太监”等敏感称呼略过,用了“背后之人”代指。

“侍郎过誉,此乃陛下圣明独断,稽核处上下不过是恪尽职守,依数据与事实办事而已。”沈涵将功劳推给皇帝和制度。

“呵呵,好一个依数据与事实办事。”钱正良笑了笑,目光却锐利了几分,“然而沈主事可知,这朝堂之上,许多时候,并非仅有数据与事实便可畅通无阻?”

他顿了顿,见沈涵不语,便继续道:“周德兴,毕竟是开国勋臣,曾随陛下鞍前马后,立下过汗马功劳。其在军中、旧部之中,关系盘根错节。王瑾虽为内官,然司礼监乃内廷枢要,与宫中各位贵人牵连甚深。此番涉案,证据确凿,依律惩处,自是应当。然则……”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老夫是担心啊,此案若处置过于刚猛,牵涉过广,恐引起朝局震荡,军中不安,甚至……触怒天威啊。”

沈涵心中冷笑,果然是为说情或施压而来。

他面色不变,平静答道:“侍郎大人虑之深远。然下官以为,正因周德兴乃勋贵,王瑾乃内官,其知法犯法,贪墨国帑,危害更甚于寻常官吏!若不严惩,何以震慑后来者?何以彰显陛下整肃吏治之决心?至于朝局震荡……若因惩处蠹虫而震荡,那这‘局’,恐怕本身就有问题,更需要大力整顿才是。”

钱正良被沈涵这番毫不客气的反驳噎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饰过去,叹道:“沈主事年轻气盛,锐意进取,老夫理解。但为官之道,有时也需懂得权衡与变通。譬如这涉案金额,百万之巨,固然骇人听闻,但其中是否有些款项,用途……嗯,或许并非全然中饱私囊?再譬如,某些关联人员,是否可能只是失察,而非同谋?若能在一些细节上稍作……嗯,模糊处理,给各方留些余地,或许此案便能更为顺畅地了结,于国于民,于沈主事自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话几乎已经是赤裸裸的暗示了——希望在金额认定和人员牵连上放水,做交易。

沈涵心中怒意升腾,但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略带嘲讽的笑意:“钱侍郎,稽核文牍处做事,只认账目,只凭证据。每一文钱的去向,皆有迹可循;每一个涉案人员的罪责,皆有供状旁证。‘模糊处理’?恕下官愚钝,不知该如何模糊。若按侍郎之意,莫非要将贪墨之款,说成是‘另有公用’?将同流合污之辈,说成是‘无心之失’?那这大明律法,还有何尊严可言?陛下设立稽核处的初衷,又将置于何地?”

他目光直视钱正良,语气斩钉截铁:“此案,必须水落石出,罪责分明!没有任何模糊的余地!”

钱正良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沈涵如此油盐不进,态度这般强硬。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

良久,钱正良才缓缓道:“沈主事,老夫一番好意,是念你年轻,前程远大,不愿你因一时之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断送了大好前途。你可知道,如今弹劾你稽核处的奏章,已如雪片般飞入通政司?你可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等着你行差踏错?”

“下官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对得起陛下信任,对得起朝廷俸禄,对得起黎民百姓。”沈涵毫不退缩,“至于前程……若因秉公执法而断送,那这前程,不要也罢!”

“你!”钱正良气结,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沈涵,最终化为一声长叹,“罢了,罢了!既然沈主事心意已决,老夫也不便再多言。只是……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后悔!”

这已是近乎撕破脸的警告。

正在这时,管家进来禀报,酒席已备好。钱正良勉强压下怒气,重新挤出一丝笑容:“公事暂且不谈,沈主事,请入席吧,尝尝老夫家中厨子的手艺。”

这场宴席,注定是食不知味。席面颇为精致,水陆八珍,但沈涵和钱正良都各怀心思,气氛尴尬而沉闷。钱正良不再提扬州案,转而说些风土人情、诗词歌赋,沈涵也只好勉强应付。

宴席过半,忽闻府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有马蹄声和呵斥声由远及近。

钱正良眉头一皱,正要吩咐下人去查看,却见一名家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也顾不得礼仪,急声道:“老爷,不好了!府外……府外来了好多兵丁,把咱们府给围了!”

“什么?!”钱正良霍然起身,脸色大变,“何处兵马?可知所为何事?”

那家仆还未回答,一个沉稳而带着铁血之气的声音已从厅外传来: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奉旨办案,叨扰钱侍郎了!”

话音未落,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毛骧,已带着数名精干的锦衣卫校尉,大步流星地踏入花厅。他的目光先是扫过一脸惊愕的钱正良,随即落在同样起身、但神色相对镇定的沈涵身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钱正良,亮出一面令牌。

“钱侍郎,贵府管事钱禄,涉嫌与扬州盐案有关,并牵扯昨夜行刺沈主事一案,本官奉命,拿人问话!请侍郎行个方便!”

钱正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府上的管事,竟然牵扯进了扬州案和刺杀案?! 这……这怎么可能?

沈涵心中也是波涛翻涌。毛骧此时出现,拿的竟是钱府的管事!是巧合,还是……他瞬间联想到那封关于周算盘的匿名信,以及钱正良今晚的“劝说”。难道这一切背后,真有更深的联系?钱正良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毛骧不等钱正良回应,一挥手,身后的校尉立刻行动,显然是早已掌握了确切情报,直奔后院拿人。

厅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钱正良粗重的喘息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呵斥与骚动。

毛骧这才转向沈涵,语气放缓了些:“沈主事受惊了。陛下已知晓昨夜之事,甚是关切。此番清理宵小,正是为了确保沈主事安危,以及三日后的三司会审,能够顺利进行。”

他这话,既是说给沈涵听,更是说给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的钱正良听。

沈涵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有劳毛指挥使。”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钱正良,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