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司文书核查与宁和宫异常动向的汇报,几乎同时送达沈涵案头。王砚与骆刚肃立一旁,值房内的空气因这交织的信息而显得格外凝重。
“大人,”王砚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与紧张,“核对通政司文书有重大发现。经周算盘之手抄录或经眼的文书中,有七份涉及宫中侍卫轮值安排,五份涉及中元节宫宴筹备细则。这些文书的用印流程记录存有疑点,且封口处有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刮痕,似被以特殊手法拆阅后重新封缄!”
沈涵眼神一凛:“可知具体是哪些侍卫轮值区域?宫宴筹备又涉及哪些环节?”
“轮值区域,主要集中在乾清宫外围、西苑入口以及琼华岛白塔附近。宫宴筹备则重点关注了灯具烛火、礼乐安排以及席次布置的抄本。”王砚答道,“对方显然在通过这些文书,摸清宫宴当日的防卫漏洞和流程细节。”
几乎同时,骆刚补充道:“大人,宁和宫那边,我们的人发现,郑太妃称病期间,太医院记录显示其并未召医问药,所谓的‘静养’实为幌子。反而有眼线回报,近日有裁缝频繁出入宁和宫,并非制作新衣,而是在为郑太妃修改几件旧年宫装,其中一件,正是用了那‘雨过天青锦’的料子!”
“修改旧衣?”沈涵蹙眉,这举动透着古怪。在如此紧张关头,郑太妃还有心思关注穿着?
“还有更蹊跷的,”骆刚压低声音,“我们设法探查了赵王书斋,在其翻阅的《火器图录》中,发现夹着一页手绘的琼华岛白塔及周边区域的侍卫巡逻路线与换岗时辰图!笔迹虽刻意掩饰,但绝非赵王年幼之手笔!”
文书指向侍卫轮值与宫宴细节,宁和宫则关注旧衣与防卫图……所有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在沈涵脑中飞速组合,逐渐指向一个清晰而骇人的目标——中元节宫宴!
就在此时,蒋瓛未经通传,径直闯入值房,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沈涵,出大事了!陛下刚下明旨,三日后于乾清宫设中元节家宴,所有皇子、后宫主位及近支宗室皆需赴宴!”
沈涵心中巨震,果然如此!
蒋瓛继续道:“更麻烦的是,我们安插在几名侍卫统领身边的人冒险传出消息,宁和宫有人,以重利或把柄,正在暗中拉拢、策反他们!目标直指宫宴当日的禁卫控制权!”
所有线索瞬间贯通!
对手选择在中元节宫宴发难!他们意图通过被收买的宫内侍卫,在皇室宗亲齐聚之时,控制现场,行那雷霆之事!郑太妃修改旧衣,或许是为了在那一日彰显某种身份或决心?赵王书中的防卫图,则是为了里应外合!
“必须立刻禀报陛下,加强宫宴戒备,更换所有可疑侍卫!”骆刚急道。
“不,”沈涵抬手制止,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此刻大规模换防,无异于告诉对方我们已经知情,他们势必会潜伏更深,或者改变计划,我们便前功尽弃。陛下既然下旨设宴,或许……亦有引蛇出洞之意。”
他看向蒋瓛:“蒋指挥,当务之急,是我们要拿到宫宴安保的临机专断之权,明面上一切照旧,暗地里,则需你我联手,进行针对性布防!”
蒋瓛重重点头:“本官亦有此意!我这就去面圣,陈明利害!”
蒋瓛匆匆离去。沈涵则立刻下达一连串指令:“王砚,你带精于文书之人,继续深挖那几份被动了手脚的文书,看看能否找出对方具体关注的是哪些时间节点、哪些人员的漏洞!”
“骆刚,你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线,盯死那几个被策反嫌疑最大的侍卫统领,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以及他们与宁和宫联络的具体方式和人员!同时,核查所有准备送入宫宴的器物,尤其是灯具、烛台、礼器,看看有无夹带火器火药的可能!”
众人领命而去。沈涵独自立于舆图前,目光死死盯住乾清宫的位置。这是一场赌上一切的博弈,对手在暗,他们在明,胜负难料。
是夜,月黑风高。一道比以往更加迅疾的黑影掠过稽核处的院落,“铎”的一声轻响,一枚短小的弩箭深深钉入沈涵值房的窗框。箭簇上,不再绑着纸条,而是缠着一小块触目惊心的深蓝色“雨过天青锦”布条,布条边缘参差,像是从某件衣服上强行撕扯而下。布条上,以焦黑的木炭写着两个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
“当心火器。”
沈涵取下布条,指尖抚过那粗糙的字迹和柔软的布料,心头寒意大盛。黑衣人这次传递的信息,更加具体,也更加危急!他不仅确认了宫宴的危险,更指明了对方可能动用的一种极端手段——火器!
联想到赵王借阅的《火器图录》,以及通政司文书中被特别关注的“灯具烛火”,沈涵几乎可以肯定,对方计划在宫宴之上,利用某种不易察觉的方式,引爆火器,制造混乱,甚至……弑君!
他紧紧攥住那块布条,仿佛能感受到其主人传递信息时的急切与决绝。这黑衣人,究竟是谁?他\/她为何要一次次冒险相助?
没有时间深究了。沈涵立刻将此最新情报加密送往蒋瓛处。
宫城之内,看似在为盛大的中元节宫宴做准备,一片祥和。然而,在这祥和的表象之下,沈涵、蒋瓛与稽核处、锦衣卫的精干力量,正在争分夺秒地布下一张无形的大网,调整布防,替换关键岗位的忠诚侍卫,秘密控制有通敌嫌疑的统领,严密检查所有进宫物品……
而宁和宫内,郑太妃对着铜镜,试穿着那件用“雨过天青锦”精心修改过的宫装华服,镜中的她,面容平静,眼神却冰冷如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