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夫尼尔号”回收了星髓，并未立刻返回万米高空的神座。
它静静悬停在海面上，默许着下方那座钢铁都市投来的，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朝拜。
引擎的轰鸣已经平息，舰桥内光线柔和，温度宜人。
深海八千米的那场死斗，像一场被隔绝在玻璃窗外的遥远噩梦。
顾念秋把那盒章鱼烧推到林默面前，又从医疗箱里翻出一支高级营养修复剂，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盯着他。
林默没说话，接过来，喝下。
清凉的药剂滑过喉管，试图修复他那片因召唤古龙而撕裂的精神海洋。
但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不是一支药剂能抹平的。
他靠在舰长席上，闭上眼，面无血色。
顾知夏站在武器控制台前，指尖在冰冷的金属面板上无意识地划过。
她没看林默，也没去安慰妹妹，只是反复回放着一段战斗录像。
她刻意跳过了秩序古龙降临的那一段。
那不是战斗。
是神罚。
是更高维度的存在，对低等错误信息的“删除”操作。
那份录像，已被系统自动标记为最高机密，用无法破解的逻辑锁封存。
她没有权限查看，也不想去看。
她看的，是自己操作副炮阵列，用光雨洗地的那十秒。
精准。
高效。
冷静。
每一束光都命中了该命中的位置。
从战术层面看，她的操作完美无瑕。
可她心里清楚，在那头名为“利维坦”的行星级灾害面前，她那点引以为傲的“完美”，甚至不如孩童对着钢铁堡垒扔出的一颗石子。
那种无力感，比第二世被巨妖碾碎时更加刺骨。
那时是绝望。
这一次，是认清了凡人与神明之间，那道名为“次元”的天堑。
腕表的通讯请求响起。
“接通，外放。”林默眼也没睁，声音里带着疲倦。
血刀那张布满狂热的独眼出现在屏幕上。
“林默大人！第一舰队已完成对‘利维坦’残骸区域的初步打捞！发现大量稀有金属矿脉与未知生物组织！请求下一步指示！”
“所有打捞所得，按贡献点分配，优先补充第一舰队战损。”
林默的声音平淡无波，他停顿了一下。
“血刀，你的小队，今日营养配给，提升至A级。”
通讯那头的血刀愣住了。
随即，是剧烈的，因狂喜而压抑不住的喘息。
A级营养配给！
那是只在传说中，属于“法夫尼尔号”上三位神明才能享用的东西！
“为……为大人效死！”
血刀的吼声震得通讯器都在颤抖。
通讯挂断，舰桥里重归寂静。
顾知夏关掉了回放，走到舷窗边，俯瞰着下方那座正在因“神之恩典”而沸腾的城市。
船只穿梭，吊臂挥舞，幸存者们疯狂地处理着利维坦的“尸体”。
“你用一点残羹剩饭，就让他们为你卖命。”她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是希望。”林默睁开眼，那双瞳孔里，疲惫褪去，只剩下亘古的冰冷。
“我给了他们一根能靠自己双手爬上去的梯子。”
“他们爬得越高，这座城市就越稳固。”
“梯子的尽头是什么？”顾知夏问。
林默没有回答。
这个答案，他不必说。
顾知夏心里，其实也明白。
气氛变得凝重。
“那个……”
顾念秋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抱着一个平板，上面是“阿斯加德”的实时监控画面。
“默哥哥，姐姐，你们看。”
画面切换到下层区，那些负责处理城市废料的六等“罪民”。
曾经的“先知”，麻木地挥动着手臂，将一桶桶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倒入分解机。
他的动作很慢，眼神空洞，灵魂早已死去。
一个负责看守的四等“劳工”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背上，嘴里咒骂着什么。
先知摔倒在地，没有反抗，默默地爬起来，继续工作。
周围的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习以为常。
顾念秋的小脸皱成一团，鼻子有些发酸。
“他们……好可怜。”
“这是他应得的。”
顾知夏的声音很冷。
对于挑战林默权威，险些威胁到她们生存的人，她没有半分同情。
林默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顾知夏身上。
他的眼神，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梯子的尽头，是“迷航黑雾”降临前，能挤上“法夫尼尔号”的寥寥无几的名额。
而更多的人……
他们本身，就是构成这座“诺亚方舟”的血肉基石。
他们爬得越高，燃烧得越充分，这座方舟，就越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