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新鲜的言论老伯从不曾听闻过,他喃喃着:“教其才学,塑其品行,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云卿对着五柳先生的墓碑,叹惋道:“陶先生乃是当世品性最为高洁者,若是能请动他去尼山书院,不知道要教化多少煞才。只可惜,他老人家天不假年,到底是百姓的一大损失啊。”
听了云卿的叹息,老伯神色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到底是忍住了。
静默了片刻,老伯道:“小兄弟,既然你们要寻的人不在了,那你们有何打算啊?”
云卿道:“我准备好好祭奠一下五柳先生,然后就动身启程回书院。”
“这么快啊。”
老伯听后,便摸着胡子道:“我这处地界风景很是不错,你们难得下山一趟,不如多游玩几日?”
云卿拒绝道:“不了,近日书院会来朝廷的品状考评官,既然陶先生已经寻不回去,我们还是及时赶回书院的好。”
听到品状考评官,老伯微微讶异了一下:“迎接品状考评官可是极重要的事,你和马文才倒是不慕名利啊。真没想到,马公子还有这样高洁的情怀。”
云卿微微一笑:“人有千面,文才兄他固然有些许瑕疵,可是瑕不掩瑜,在书院里他可是少有的文武全才呢。”
远处的桃花枝轻微晃动了一下,在桃花掩映下,马文才唇角微弯。
等云卿再见到他时,马文才便捧了许多桃花枝。
“给。”马文才十分好心情地将花送进云卿怀里。
云卿莫名道:“干什么?”
“你不是说要祭奠一下五柳先生吗,没有花怎么祭奠?”
看着马文才一本正经的样子,云卿微微一叹:“桃花妖娆,不适合用来祭奠的。”
“这花开得多好,怎么不适合了?”马文才反驳道。
老伯看着一大捧的桃花枝,没好气道:“五柳先生要是知道,都能被你气活过来。”
马文才:“你又不是五柳先生,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桃花?”
“他生前最后的文章我都拜读过,正是一篇《桃花源记》,先生寄情山水,连心中至净之土都栽满桃花,可见先生是喜欢的。”
“哦,马公子你还读过五柳先生的文章?”
老伯眼中升起一抹兴趣,连态度都和蔼了几分。
他背着手道:“读完《桃花源记》你有什么感悟啊?”
马文才:“五柳先生才学出众,可惜过于清高了些,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桃花源那样的地方,《桃花源记》不过是文人的一场美梦。”
“你知道什么!”
老伯叹道:“真是朽木不可雕,教其才学,塑其品行,我看还要任重道远呢。”
直到老伯背着手走远了,马文才才一脸莫名道:“这个老伯可真古怪,总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云卿看着那老伯的身影,眉眼弯弯,她基本已经能够确定,这位老伯就是陶渊明本人。
毕竟,谁会这样爱好淡泊,守着荒野桃花平淡度日呢。
只有淡泊名利,性喜隐逸的陶渊明本人。
“你笑什么?”马文才问。
云卿抬眸,看着满园的桃花,心中惬意:“你不觉得,这里很像桃花源吗?”
一阵轻软的风拂过桃林,片片粉色花瓣随风轻扬,马文才接下一片落花,感慨道:“是有些像。”
他转目看向双颊带笑,面如桃花的云卿,只觉怦然心动。
“云卿,你要是喜欢桃花,以后我便在家中栽满桃花,好不好?”
云卿一怔:“桃花栽在你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觉失言的马文才俊脸染上薄红:“那,栽在尼山书院?”
“随你。”
云卿最后在竹楼的后边找到了许多菊花,她采了白色的菊,抱着白菊又一次来到了五柳先生墓前。
老伯和马文才也都陪在身边,看到那捧白菊,老伯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
云卿对着墓碑,虔诚道:“五柳先生,久仰您高风亮节的美名,晚生无缘得见真颜,深感遗憾。”
“不过,一抔黄土难掩名士风流,您的事迹将被被后代文人永记,您的文章必定流传千古……”
一番缅怀后,云卿从袖子里取出山长的拜帖。
“这是尼山书院王山长写给您的拜帖,若是您还在人世,想必此刻已经看到这份拜帖了。”
“我相信,若是您看了这封故友的拜帖,一定不会拒绝去尼山书院授课的。”
云卿说完话,又在墓碑前站了许久,才将拜帖轻轻放在墓碑前。
马文才在一旁等得着急,便道:“人都死了,还看拜帖做什么,有点多此一举。”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他都不在了,死人也不会讲课,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老伯听了,给他一个白眼:“马公子啊,虽说人死万事休,可你这样,见人死了,便立刻就走,也太过实际了吧。”
马文才:“你也说人死万事休,他死都死了,我们再多耽搁也没什么用处。”
“还有,我这不叫实际,我这叫做务实。”
听了马文才的话,老伯只摇头对云卿道:“这良师益友可不好做,你这当人朋友的,以后可就辛苦了。”
马文才见老伯又说他的坏话,忙道:“我马文才的朋友怎么会辛苦,你又在讲些歪理邪说。我可是杭州太守之子,富贵双全,以后她才不会辛苦。”
老伯只笑着看了两人一眼,便低头从墓碑前取走了那封拜帖。
老伯一手拿拜帖,一手拿酒,边走边喝。
马文才看着他的举动,十分不解:“那封拜帖是给五柳先生的,他怎么拿走了?”
云卿偷笑:“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五柳先生本人呢。”
马文才神色一僵:“怎么可能,他要是五柳先生,那这坟墓里埋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