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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再造山河三十年 > 第165章 静芜衔恨,暗设毒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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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静芜衔恨,暗设毒谋

汴梁皇城的仲夏,总是被浓密的蝉鸣裹着甜腻的花香填满。紫宸殿的琉璃瓦在烈日下泛着冷光,御花园的锦鲤悠游于碧波,看似一派祥和鼎盛,可那朱红宫墙围拢的四方天地里,暗流早已在砖石缝隙间汹涌奔突,只待一个缺口,便要席卷一切。

后宫的平衡,向来是皇后朱清珞指尖的风筝。玉簪阁徐婕妤姐妹向来低眉顺眼,晨昏定省从无半分差错,面上的恭顺如同上好的云锦,密不透风;金钗阁的妃嫔们或争奇斗艳,或明哲保身,皆在皇后划定的规矩里周旋。

唯有凝香馆的花见羞,仗着圣宠,如同枝头上最张扬的芍药,艳得灼眼,也刺得人疼。可谁也未曾想,最先捅破这层薄纸的,竟是西苑角落里那株几乎被遗忘的野草。

静芜苑的宫墙早已斑驳,墙根爬着枯黄的藤蔓,被雨水冲刷出深浅不一的沟壑,像是一道道凝固的泪痕。

庭院里的花草无人打理,月季枝条疯长,带着尖锐的倒刺,牵牛花蔫头耷脑地垂着,唯有那株半枯的石榴树,还倔强地伸着几枝瘦骨嶙峋的枝丫,叶子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与玉簪阁的雕梁画栋、金钗阁的锦绣繁花、凝香馆的层层守卫相比,这里冷清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连风穿过庭院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萧瑟。

苏芷柔坐在窗边的旧木椅上,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医书。

书页边缘已经卷起,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她父亲批注的药理心得,那是她入宫时唯一带来的念想。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相生相克” 四个字,目光却穿透窗棂,落在那株石榴树上。树洞里积着去年的落叶,几只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像是在寻找什么生路。

她出身寒门,父亲是江南小镇上一个不得志的郎中,靠着一手正骨和草药方子勉强糊口。

之前的选秀,她因容貌清秀,又通药理,竟意外被选中,封为才人。

入选那日,她穿着簇新的宫装,站在宫门口仰望朱红宫墙,也曾有过一丝渺茫的憧憬。

她想,或许凭自己的医术,总能在这深宫里寻一条生路,或许陛下会垂怜她的不同,或许……

那点憧憬,在陛下唯一一次临幸后,便彻底熄灭了。那日她紧张得浑身僵硬,不知该如何承欢,只一味低垂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陛下或许觉得无趣,或许觉得她太过沉闷,次日便再未踏足静芜苑。而那时,正是花见羞被封为修容,圣宠最盛的时候。

那女人凭着一副娇媚皮囊和泼辣性子,横行后宫,见谁不顺眼便要踩上一脚,苏芷柔这等无宠无势的才人,自然成了她眼中最碍眼的尘埃。

“苏才人这发髻,莫不是去年的样式?也太寒酸了些。” 那日请安,花见羞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赤金镶宝石的护甲,目光扫过苏芷柔的发髻,语气里的讥讽像针一样扎人。

苏芷柔躬身行礼,低声道:“臣妾以为,整洁便可,不必太过张扬。”

“张扬?” 花见羞嗤笑一声,抬手拨了拨鬓边的珍珠步摇,“妹妹这话可就错了。在这宫里,不张扬些,陛下怎会看见你?难不成要像块石头似的,埋在角落里发霉?” 她身边的宫女太监跟着哄笑,那些笑声像耳光一样,狠狠扇在苏芷柔脸上。

这样的羞辱,早已成了常态。今日说她礼仪不周,罚她在烈日下站半个时辰;明日说她宫中宫女冲撞了仪驾,杖责之后还要赶出宫去;后日又嫌她送来的节礼粗鄙,当着众人的面丢在地上,踩得粉碎。

苏芷柔也曾求助过宋福金,那位深得皇后信任、协理宫务的宋婕妤,住处离静芜苑不远,平日里偶有走动,也算投缘。

宋福金确实帮过她几次,悄悄拦下了花见羞要将她贬为宫女的懿旨,也偷偷送过些伤药和衣物。可那日她红着眼眶求助时,宋福金却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芷柔,花修容圣宠正浓,锋芒太盛,你暂且忍一忍,避其锋芒,莫要与她正面冲突。我虽有心护你,可若是真触怒了她,连皇后娘娘也未必能护得住我,更何况是你。”

宋福金的顾虑,苏芷柔懂。在这深宫之中,人人都在刀尖上行走,谁也不愿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才人,去得罪圣眷正浓的宠妃。

可懂,不代表不痛。她父亲只是个小小的郎中,在朝中毫无根基,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见她失宠,又见她被花见羞针对,更是避之不及。每次忍气吞声,每次被迫退让,那些屈辱都像毒藤一样,在她心底蔓延,缠绕着她的五脏六腑,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她原本清亮的眼眸,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郁,连看医书时,目光都带着几分狠厉。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花见羞有孕的消息。

那日她正在庭院里晾晒草药,远远听见宫女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说凝香馆的花修容被诊出喜脉,陛下龙颜大悦,赏了无数珍宝,还被晋封昭仪,连皇后都亲自去探望了。

苏芷柔手里的草药 “哗啦” 一声掉在地上,她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殿内,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花见羞如今就已如此跋扈,若她真生下皇子,晋封妃位,手握更大的权柄,那自己这个曾被她视为眼中钉的人,还会有活路吗?

只怕到时,她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宋福金?她那时自顾不暇,或许早就会与自己划清界限,甚至可能为了自保,主动将自己推出去做替罪羊。

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而长期压抑的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吞噬了她最后的理智。与其坐以待毙,等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灭顶之灾,不如…… 不如拉着那个毁了自己一切的女人,一同赴死!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像毒藤一样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再也无法遏制。她本就是医女出身,自幼跟着父亲辨识草药,精通药理,深知哪些药材相生相克,哪些植物看似无害,其汁液或花粉却蕴含着致命的毒性。

她想起父亲曾说过,有一种叫 “寒心草” 的植物,汁液无色无味,单独服用只会让人略感不适,可若是与莲子、枣泥同服,便会生出剧烈毒性,尤其对孕妇,更是极易导致小产。还有一种 “醉魂花” 的花粉,混入食物中,不易察觉,却能加剧寒毒的发作。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谋划起来。下毒之事,风险极大,一旦事发,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她早已一无所有,连性命都如同草芥,还有什么可惧的?她唯一的顾虑,是如何将毒药准确无误地送入花见羞口中。

凝香馆如今戒备森严,尤其是饮食,由花见羞的心腹钱嬷嬷亲自把控。那钱嬷嬷是宫里的老人,经验丰富,为人谨慎,得了花见羞的重赏,全家前程都系于龙胎安危,故而对饮食查验得极为严格,食材要亲自挑选,烹饪要全程盯着,甚至连餐具都要反复擦拭,外人根本无从插手。

她需要一个内应。

苏芷柔坐在灯下,指尖划过医书的扉页,脑海中飞速搜寻着可能的人选。花见羞得罪的人太多,恨她的人绝不止自己一个。她想起了一个人小菊。

那还是去年秋天,西苑的菊花开得正盛。小菊是尚食局的宫女,奉命去尚服局取花见羞的新做的宫装,回来时走得急,在宫道转角不小心撞到了正乘着步辇悠闲赏菊的花见羞。

其实并未撞实,只是步辇晃了一下,惊扰了花见羞的雅兴。可那时花见羞正因陛下连续两日宿在徐婕妤处而心情不佳,当即勃然大怒,指着小菊的鼻子骂道:“你这贱婢!眼睛长在头顶上吗?竟敢冲撞贵驾,其心可诛!”

她下令杖责二十,那二十杖打得极重,小菊一个柔弱宫女,哪里承受得住?杖责之后,她后背、臀部皮开肉绽,鲜血浸透了衣衫,被人像破布一样丢回下处。宫中势利,见她得罪了宠妃,又无背景,太医署的人也只是敷衍了事,开了些最普通的金疮药便不再管。小菊躺在床上,疼得昏死过去好几次,连口水都喝不上。

恰巧那时,苏芷柔听闻此事,心中物伤其类,又本着医者仁心,悄悄命自己的贴身宫女晚翠,带了些父亲秘制的伤药和内服的消炎方子给小菊送去。晚翠回来时说,小菊那时已经奄奄一息,后背的伤口都化脓了,见了伤药,眼泪直流,拉着她的手,说永世不忘才人的恩情。

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花见羞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气,不知怎地知道了小菊伤好后,竟特意命内侍省将她调到了凝香馆做粗使宫女。

名义上是 “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实则是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方便她手下那些趋炎附势的太监宫女继续磋磨欺负。抬水、洒扫、清洗恭桶…… 最脏最累的活儿都派给她,稍有不慎便是打骂。

有一次晚翠偷偷告诉苏芷柔,说小菊被凝香馆的掌事宫女打得嘴角流血,只因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盏。时间久了,花见羞自己或许早已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但小菊日复一日地活在恐惧与屈辱中,那份怨恨,只怕比苏芷柔只多不少。

苏芷柔决定赌一把。她让晚翠借着去西苑采买针线的机会,悄悄联系上了小菊。约定在静芜苑后墙一个堆放杂物的死角见面,那里常年不见天日,堆满了破旧的桌椅和废弃的宫装,极少有人去。

见面那日,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小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宫女服,比之前更加瘦弱,脸颊凹陷,眼神麻木,唯有看到晚翠时,才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当她跟着晚翠走到杂物堆后,看到苏芷柔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才人…… 奴婢……”

苏芷柔连忙扶起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她额角的淤青和手背上的伤痕,心中更是笃定。她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道:“小菊,我知道你在凝香馆受了多少苦,也知道你有多恨花见羞。”

小菊的身体猛地一震,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颤抖。

“她视我们如草芥,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甚至我们的性命。” 苏芷柔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像一把锋利的刀,“你想不想报仇?想不想让她也尝尝痛苦的滋味?想不想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小菊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积压了太久的恨意与绝望。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才人…… 您有办法?真的…… 真的能让她不好过?”

“不止是不好过。” 苏芷柔凑近她,一字一句道,“我要让她失去最在乎的东西,让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小菊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看着苏芷柔眼中的狠厉,仿佛看到了同路人。她用力点了点头,泪水从眼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两道黑色的痕迹:“奴婢愿意!才人,奴婢愿意!只要能报仇,奴婢这条贱命,豁出去又如何!就算是死,能拉着她一起,奴婢也值了!”

看着小菊那近乎癫狂的眼神,苏芷柔知道,她找对人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裹,递给小菊:“这里面是药粉,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中极难察觉。药性不会立刻致命,但会引发剧烈腹痛、呕吐,对于有孕之人…… 极易导致小产。”

小菊的手颤抖着接过包裹,指尖触到油纸的冰凉,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凝香馆的饮食把控极严,钱嬷嬷看得紧。” 苏芷柔低声嘱咐,“你要小心行事,找一个稳妥的机会,将药粉下在她每日用的点心或者羹汤里。切记,不可贪多,只需一点点,便可奏效。事成之后,若被发现,我与你同生共死;若侥幸成功……”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她也别想好过!”

小菊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包裹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才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凝香馆小厨房负责采买杂物的太监,是奴婢的同乡,平日里多受他照拂。奴婢可以借帮他整理食材的机会,接触到小厨房的东西。花修容近日喜欢吃枣泥山药糕,每日晚膳后都会吃两块,奴婢可以…… 可以将药粉下在枣泥馅料里。”

两个被逼到绝境的灵魂,在这一刻达成了毁灭性的同盟。仇恨的毒焰,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

计划立刻开始实施。苏芷柔将自己珍藏的寒心草汁液和醉魂花花粉精心研磨混合,制成细细的药粉,分成小包用油纸包好,通过晚翠,一次次悄悄交给小菊。每次交接,两人都如同惊弓之鸟,选在最隐蔽的地方,匆匆交接后便立刻分开。

小菊则利用在凝香馆做粗使宫女的便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凝香馆的一切。她每日要去小厨房附近打扫,便借着这个机会,留意着食材的进出和烹饪的流程。

钱嬷嬷果然谨慎,每日的食材都要亲自过目,烹饪时寸步不离,连宫女太监靠近都要仔细盘问。小菊耐心等待着,她知道,机会总会来的。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机会终于来了。御膳房新进了一批上好的莲子和枣泥,说是江南进贡的,品质极佳,特意给各宫送来做宵夜点心。

凝香馆自然也分到了一份,钱嬷嬷亲自去查验了莲子和枣泥,见品质上乘,便命小厨房立刻制作枣泥山药糕,给花见羞当晚膳后的点心小厨房内热气蒸腾,糯米粉的清香混着枣泥的甜腻弥漫在空气中。掌勺的厨子正低头揉着山药泥,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钱嬷嬷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环节,连食材的切工都要细细查验。

“动作麻利些,娘娘还等着用呢!” 钱嬷嬷沉声催促,眼角的皱纹因紧绷而显得愈发深刻,“这枣泥可得搅得细些,莫要留了颗粒,惊了娘娘的口。”

小菊垂着头,手里捧着一盆刚清洗好的红枣,脚步轻缓地走到案板旁。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要撞碎肋骨冲出来,指尖冰凉,连带着盆沿都沁出了一层薄汗。同乡太监正在一旁分拣莲子,见她过来,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神,低声道:“快些处理好,嬷嬷催得紧。”

小菊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她趁着转身将红枣倒入瓷碗的瞬间,飞快地瞥了一眼四周 ,厨子正专注于火候,另一个宫女在擦拭厨具,钱嬷嬷的注意力全在蒸屉上的山药糕坯上。就是现在!

她左手托着瓷碗,右手悄悄探入袖中,指尖触到油纸包的棱角,心脏骤然缩紧。她用指甲划破油纸,将那撮细如粉末的毒药倒在掌心,趁着弯腰去捡掉落的红枣核时,手腕一翻,掌心的药粉便均匀地撒进了盛放枣泥的瓷盆里。

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痕迹,她甚至不敢去看那盆被下了毒的枣泥,只低着头,用木勺快速搅拌着,将药粉与枣泥彻底融合。枣泥的深红色掩盖了一切,那无色无味的毒药如同蛰伏的毒蛇,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钩。

“愣着做什么?” 钱嬷嬷的声音突然响起,小菊吓得浑身一哆嗦,木勺险些掉在地上。

“回嬷嬷,奴婢这就将枣泥送去给厨子。” 她强压着喉咙口的哽咽,恭顺地将瓷盆递过去,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不敢与钱嬷嬷对视。

钱嬷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只当是累着了,也未多想,挥了挥手道:“去吧,仔细着点,莫要洒了。”

小菊如蒙大赦,快步走到厨子身边,将枣泥放下,便逃也似的退出了小厨房。直到站在庭院的阴影里,她才敢大口喘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贴身的衣衫粘在皮肤上,又凉又黏。

她抬手摸了摸袖中剩余的油纸包,将其揉成一团,趁人不注意,丢进了墙角的炭火盆里,看着它化为灰烬,才稍稍松了口气。

当晚膳后的点心端上凝香馆的软榻时,花见羞正斜倚着靠枕,由宫女小心翼翼地捶着腿。她孕期嗜睡,脸色却依旧红润,眉宇间带着即将为人母的骄矜与得意。

“这枣泥山药糕看着倒精致。” 她拈起一块,放在鼻尖轻嗅,枣泥的甜香混合着山药的清香让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陛下今日赏的江南枣子果然不错,比往日的更甜些。”

钱嬷嬷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糕点的色泽,又用银簪挑了一小块放入口中试吃,确认无毒后,才躬身道:“娘娘放心食用,都是奴婢亲自盯着做的,绝无半分差池。”

花见羞笑了笑,不再多言,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她向来节制,只吃了两块便放下了玉箸,漱了口,由宫女扶着躺下歇息。

夜色渐深,凝香馆内一片静谧,只有守夜宫女的脚步声轻得像猫。三更时分,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花见羞猛地从梦中惊醒,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像是有无数把尖刀在体内搅动。她蜷缩着身子,冷汗瞬间浸湿了寝衣,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张口便呕出了方才吃的点心残渣,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快!快传御医!” 钱嬷嬷听到动静,跌跌撞撞地冲进内殿,看到花见羞身下渗出的暗红血迹,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和陛下!”

守夜的宫女们乱作一团,有的去传御医,有的去禀报,有的则跪在床边,手忙脚乱地想扶花见羞,却被她痛苦的呻吟吓得不敢上前。花见羞死死抓着锦被,指节泛白,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模糊,只反复喊着:“疼…… 救我的孩子……”

消息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后宫炸开。皇后朱清珞刚歇下,听闻消息后,立刻披上官袍,带着宫人匆匆赶往凝香馆。夜色中,宫灯摇曳,长长的宫道上,宫女太监们疾步奔走,脚步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皇城的宁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坐在轿辇上,脸色凝重如铁,指尖紧紧攥着帕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中毒?”

随行的女官低声道:“听说娘娘是吃了晚膳后的枣泥山药糕才出事的,钱嬷嬷已经扣下了小厨房所有的人,正在查验剩余的点心。”

皇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在龙胎头上动土。传令下去,封锁凝香馆及周边宫苑,所有今日接触过凝香馆饮食的人,一律不准离开,等候查验!”

“是。” 女官连忙应声,命人火速传达旨意。

与此同时,陛下徐天也被李肆紧急唤醒。听闻花见羞中毒、龙胎岌岌可危,徐天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床边的矮几,怒斥道:“废物!都是废物!朕的后宫,竟出了这等无法无天之事!”

他披了件龙袍,便带着禁军匆匆赶往凝香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太医院的人呢?若是保不住朕的孩子和爱妃,朕要他们所有人陪葬!”

御花园的锦鲤被惊得四散奔逃,宫墙上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光影交错间,像是无数鬼魅在暗处窥伺。整个皇城都被一股无形的恐惧笼罩,宫女太监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波及。

太医院院正带着几位太医,提着药箱,一路小跑着冲进凝香馆。

内殿里,花见羞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腹部的血迹还在不断蔓延。

“快!给娘娘诊脉!” 院正不敢耽搁,立刻上前,手指搭在花见羞的手腕上,神色愈发凝重。

几位太医分工合作,有的查验呕吐物,有的检查剩余的枣泥山药糕,有的则准备银针和汤药。银簪插入剩余的糕点中,原本洁白的簪头竟隐隐泛出一丝乌色,查验呕吐物的太医更是脸色大变,沉声道:“院正,是寒毒!而且是混合了多种寒性毒物,专门针对孕妇体质!”

“该死!” 院正咬牙,“立刻施针固本,用温阳的汤药中和毒性!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银针如雨般刺入花见羞的穴位,温热的汤药被强行灌入她的口中。殿外,皇后与陛下并肩而立,听着太医们的汇报,脸色愈发难看。

“查!给朕彻查到底!” 徐天的声音带着滔天怒火,“从食材采买,到烹饪制作,再到端上餐桌,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接触过的人,都要细细盘查!朕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谋害朕的皇嗣!”

皇后朱清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息怒。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广,臣妾已下令封锁相关宫苑,所有嫌疑人都已被看管起来。臣妾会亲自督办此案,务必找出真凶,给陛下和花昭仪一个交代。”

她的目光扫过跪在殿外的小厨房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菊身上。小菊低着头,肩膀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却并未立刻发问,只是冷冷道:“将所有人带回掖庭局,一一审讯,不得遗漏任何细节。”

而此刻的静芜苑,却是一片死寂。苏芷柔坐在窗边,晚翠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外面的喧嚣声、脚步声、呼喊声,顺着风传入耳中,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才人,外面…… 外面好像出事了。” 晚翠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安。

苏芷柔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那株半枯的石榴树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知道。”

她知道,凝香馆已经乱作一团;她知道,花见羞正在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她知道,整个后宫都已被惊动;她知道,一场铺天盖地的追查即将开始。

可她不怕。

从决定下毒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像一株在石缝中挣扎求生的野草,被风雨摧残得濒临枯萎,如今终于长出了尖锐的毒刺,刺向了那个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晚翠,” 苏芷柔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把我藏起来的那些草药,都烧了吧。”

晚翠一愣:“才人,那可是您父亲留下的……”

“烧了。” 苏芷柔打断她,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从今往后,这深宫里,再也没有懂药理的苏才人,只有一心求存的静芜苑主人。”

晚翠看着她眼中的决绝,不敢再多言,转身去烧那些草药。火光映照着苏芷柔的侧脸,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外面的惊涛骇浪与她毫无关系。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中,正燃烧着一场毁灭与重生的火焰。风暴已经开始,而她,既是掀起风暴的人,也是风暴中的一叶孤舟。她不知道这场赌博的最终结果是什么,是同归于尽,还是侥幸逃脱?

但她知道,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任人欺凌,忍气吞声。

宫墙之外,蝉鸣依旧,花香依旧。可那朱红宫墙内的平衡,早已在毒药渗入枣泥的那一刻,彻底碎裂。一场席卷后宫的腥风血雨,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