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指悬在那颗夜明珠上方,幽冷的光丝像淬了冰的针,顺着指缝往骨缝里钻,连带着心口都泛起一阵寒。赵申的枪口离我背心不足两尺,金属的冷硬感仿佛已贴在布料上,门外的狗吠声混着沉重的皮靴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天花板的通风口还呼呼往下灌着冷风,卷起地上的灰尘,迷得人眼生疼。时间像是被谁狠狠拧紧的发条,“咔哒” 一声 —— 骤然停在了这窒息的瞬间。
“李三。” 赵申又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钝刀在粗糙的木头上反复切割,“把珠子放下,你拿不走。”
我缓缓直起腰,指节却收得更紧,夜明珠冰凉的外壳被掌心的热汗裹住,滑溜溜的像条刚离水的鱼,稍不留意就会从指缝间蹦出去。我扯了扯嘴角,笑得牙根都泛着酸:“赵老板,这场戏演到这儿也该收场了吧?刚才在二楼贵宾室,你怎么不直接扣动扳机?”
“因为我想看看,” 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的灯光恰好遮住眼底的情绪,“你到底有没有你爹当年的本事。”
“那就睁大眼睛看好了!” 我猛地扬手,夜明珠瞬间脱掌而出,“当啷” 一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幽绿的光晕在灯泡的照射下碎成满地跳动的鬼火,顺着地面的纹路咕噜噜滚到他脚边。赵申下意识弯腰去捡,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一秒,反手抄起保险柜门边的铁转盘,手臂带着劲风 “呼” 地朝他手腕砸去。
“咣!” 枪声与铁器撞击的巨响同时炸开,子弹擦着我耳廓飞过,灼热的气流扫过皮肤,随即 “噗” 地钻进身后的铁墙,溅起一串火星。铁转盘震得我虎口发麻,却精准地磕飞了他手中的枪。手枪滑向墙角的瞬间,我和他同时扑了过去,“咚” 地撞在一起,像两头失控的疯狗在地上滚作一团。
赵申的狠劲远超我的预料。他膝盖狠狠顶向我小腹,肘子带着蛮力砸向我后颈,每一招都往要命的地方招呼。我眼前一阵发黑,意识险些涣散,却死死抱住他的腰,借着翻滚的力道使出 “兔子蹬鹰”,猛地将他掀翻在地。两人滚到保险柜侧面时,我顺手抡起旁边的电击棍,“滋啦” 一声按在他肩上 —— 刺眼的蓝光瞬间爆闪,焦糊味混着皮肉灼烧的味道直刺鼻腔,呛得人喉咙发紧。
“啊 ——”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抽搐着瘫倒在地。我扶着保险柜站起身,喘得像台漏风的破风箱,还没等气息平复,“砰!” 保险柜室的门被人狠狠踹开,施密特端着步枪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狂吠不止的凯撒。那狗的鼻子在空气中疯狂乱嗅,下一秒突然锁定我,“嗷呜” 一声张开獠牙扑了过来!
该死,电击棍的电量居然用光了!我咬着牙抡圆棍子砸过去,凯撒头一偏灵活躲开,棍子 “当” 地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反手摸向兜里的 “屁味烟雾弹”,手指一拉引线,“砰!” 黄色的烟雾瞬间翻滚开来,臭豆腐混着鲱鱼罐头的刺鼻气味在密闭的地下室里炸开,那销魂的味道让人和狗同时弯下腰干呕,眼泪都快被逼出来。
凯撒再精明,也顶不住这 “生化攻击”,“嗷” 地后退两步,狗眼里满是水光。施密特却红了眼,“咔哒” 一声给步枪装上刺刀,破口大骂:“Fuchs, ich t?te dich!”—— 狐狸,老子要杀了你!他屏住呼吸朝我冲来,刺刀尖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寒芒,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我的身体。
我猫腰往地上一滚,刺刀 “当” 地扎进保险柜的铁板里,火星溅了我一脸,烫得皮肤生疼。我顺手捞起掉在地上的夜明珠,指尖触到一处粗糙的裂痕,仔细一看,珠子的外壳竟被磕掉一块,里面露出灰白的石芯 —— 是假的!我脑子 “嗡” 的一声,赵申刚才说的那句话突然在耳边炸开:想拿它,你得先听我讲个故事……
施密特拔出刺刀再次刺来,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震得慢了半拍,刀尖划破我的左臂,鲜血 “嗤” 地窜出来,顺着胳膊往下流,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我咬着牙,把假珠子朝他脸上扔去:“还给你!” 趁他偏头躲避的间隙,我蹿上保险柜顶,一脚踹开通风栅,“嗖” 地钻了进去。
通风管窄得像口横放的棺材,我四肢并用往前爬,身后的 “砰砰” 枪声不断,子弹打在铁壁上直冒火星,呼啸着擦过我的屁股,惊得我浑身汗毛倒竖。凯撒在下面狂吠不止,爪子挠得铁管 “滋啦” 作响,那声音刺耳得像一百只鬼在抓挠棺材盖。我浑身是血,却不敢有半分停顿,膝盖早已磨破,沙粒混着血渣嵌进肉里,每爬一步都疼得我直抽冷气。
爬到管道拐角时,我猛地停下 —— 前面的黑影里竟蹲着一个人!我的心脏瞬间蹦到嗓子眼,刚要出手,却听对方低声笑了起来:“李三,你身上的血腥味太冲,狗才追得这么紧。” 是赵申!他竟然比我先到这里!
我抡起拳头就砸,他却抬手稳稳接住,电击的余劲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掌心的力道却依旧十足。他另一只手举起一个小巧的瓷瓶,往我鼻下轻轻一晃 —— 薄荷混着药草的清香直冲脑门,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臂上的血流竟慢慢止住了。他眯起眼:“合作点,我保你活着出去。”
“合作个屁!” 我低声咒骂,“这珠子是假的,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真珠子在税务总局,”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管道的阴影里,“我拿这假货,不过是为了钓施密特上钩,没想到还钓来了你这条傻鱼。”
我怒火中烧,刚要反驳,却听身后的狗吠声越来越近,施密特已经带着人冲进了主管道,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乱晃,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白蛇。赵申把瓷瓶塞进我手里:“拿着止血,别拖后腿。” 说完他转身,手指在管壁上轻轻一按,“咔哒” 一声,侧面竟弹出一道仅容一人钻入的暗门。
“进去!” 他推了我一把。我咬了咬牙,一头扎进黑暗中,暗门在我身后无声合拢,最后一丝光缝里,我看见凯撒扑空的獠牙,离我的后背只有一寸之遥。
暗门后是一条废弃的维修隧道,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鼻腔发痛。我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左臂的血已经浸透了半条袖子,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赵申点燃一支煤油打火机,豆大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映出他苍白的脸,他肩上的电焦伤还在冒着青烟,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眼神坚定地看着我。
“长话短说,” 他丢给我一个油纸包,“这里面是金创药,自己敷上。真珠子被德国人拿去税务总局当密钥了,要想拿回来,必须用模具。”
“模具在哪?” 我咬开油纸包,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尖锐的痛感让我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在局长的保险箱里,” 他紧紧盯着我,语气不容置疑,“整个北平,只有你能打开它。”
我冷笑一声:“我凭什么信你?刚才你还拿枪指着我的后背。”
他从怀里摸出半张泛黄的旧照片 —— 照片上,年轻的赵申和我爹并肩站着,背景是红墙琉璃瓦的宫墙,我爹怀里抱着那颗夜明珠,笑容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明亮。赵申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声音低哑:“当年你爹为了保护这颗珠子,跳进了永定河,再也没上来。我欠他一条命,也欠他一个真相。你帮我拿到模具,我还你真相,也还你爹一个清白。”
火苗在他眼底跳动,血丝像蛛网一样爬满他的眼角,却掩不住深处的痛苦与愧疚。我的胸口像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娘临终前的那句话突然在耳边炸开:把珠子拿回来…… 我攥紧手中的油纸包,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旧照片上,为这黑白的岁月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
隧道尽头立着一架生锈的铁梯,直通地面。赵申先爬了上去,我跟在后面,每动一下,左臂的伤口就钻心地疼。头顶的盖板被掀开,冷风卷着雪花灌了进来 —— 不知何时,天空已经飘起了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连空气都变得冰冷刺骨。我们钻出地面,才发现这里竟是六国饭店后身的墓地,一棵歪脖子柳树在雪幕中张牙舞爪,枝丫的影子像极了索命的鬼爪。
我娘就埋在那棵柳树下。我的脚步下意识顿住,赵申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往马路边跑:“别想了,先活命要紧!” 身后的六国饭店灯火通明,警笛声划破夜空,施密特的声音穿透风雪传来:“Sperre alle Ausg?nge!”—— 封锁所有出口!
我们踩着积雪狂奔,雪粒打在脸上像小刀在割,疼得人睁不开眼。远处的胡同口停着一辆黑色福特,司机看见我们,立刻发动了车子。赵申拉开车门,把我塞进后座,自己则跳进副驾。汽车 “吱” 地一声甩尾,轮胎碾过积雪,冲进了茫茫雪夜。
车窗外的灯火飞速后退,我瘫坐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左臂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赵申递给我一瓶烧酒:“喝点,既能消毒,也能压惊。” 我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怎么也暖不了骨子里的寒意。
“下一步怎么办?” 我哑着嗓子问。
“天亮前,” 他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声音比冰雪还要冷,“去税务总局,拿模具。施密特肯定会带人死守,但 ——” 他转过头看我,镜片反射的光线遮住了他的眼神,“真正的燕子李三,从来不会空手而归。”
我握紧手中的酒瓶,玻璃壁映出我狼狈的脸,左眼的黑眼圈在雪光的映衬下,像戴了半张黑色的面具。我扯了扯嘴角,笑得牙根发酸:“那就让他们好好瞧瞧,老子不光会偷,还会抢。”
汽车冲进漆黑的雪巷,风雪在耳边呼啸,像是为我们吹响的战斗号角。远处的钟楼 “当 —— 当 ——” 敲了四下,离天亮,只剩两个时辰。
而我的新战场,正在那片灯火最深处,等着我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