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碘酒味冲得满屋都是,像有人打翻了一坛子芥末,所有人鼻子发酸。影子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半步,目光仍钉在我左臂——白大褂袖口,那点血正不听话地往外渗,一圈殷红越扩越大。我心里骂娘:老天爷,你玩我!手上却不敢停,弯腰捡起听诊器,金属听头在地板磕出脆响,盖过了我心口那声。

玉莹侧身挡在我前面,声音甜得发腻:先生,手术室无菌,请您门外等候。她一手还拎着碎瓶颈,玻璃尖锋对着影子喉结,一寸不让。影子眯眼,石灰脸被碘酒蒸得发青,像城隍庙里被雨水泡白的泥盘。他刚欲开口,病床上的王揖唐忽然地一声,弯腰狂吐,黄水溅了军医一裤腿,屋里顿时乱成鸡笼。我瞅准空档,把袖口往腰间死命掖,再抬眼,影子已没了踪迹——像烟被风吹散,只剩门帘还在晃。

我松了半口气,另半口还吊着。玉莹用眼神示意:快点!我点头,把听诊器头按在王揖唐胸口,表面装模作样,暗地却摸向他颈动脉——跳得跟擂鼓,难怪吐,是强心剂起效了。这药她给我时说过:三分钟后口吐真言,五分钟后癫狂失智,十分钟就会休克。我瞥壁钟,秒针往前走,像给阎王报时。

王揖唐忽然一把抓住我腕子,力道大得惊人:大夫......我心口烧......我赔笑:正常反应,委员长放宽心。他眼珠却翻白,喉咙里两声,竟开始说胡话:皇军......把印给我......我卖北京......便宜......满屋军医脸色瞬间蜡黄,外头便衣冲进来,枪口齐刷刷对准我:你下了什么毒!我高举双手,血液直冲脑门——计划里可没这段!

千钧一发,玉莹猛地按响床旁警铃,叮铃铃——刺耳声盖过吵闹,她大喊:病人心脏骤停,准备电击!便衣们一愣,她回头冲我使眼色,我悟了,一把掀翻医药盘,镊子药瓶噼里啪啦砸地,大家脚下乱跳。我趁弯腰,掏出手心那支早已掰断的安瓿,往地上一磕——一股浓烟冒起,辛辣刺喉,瞬时啥也看不见。这是我师父教的燕遁烟,加了三成墨西哥辣椒面,一闻就涕泪横流。

我拖起王揖唐一条胳膊,把他肥硕身躯往肩上一扛,五斤九两的金印还绑我腰,再加他一百八十斤,差点把我压趴。玉莹已冲到窗前,推开百叶,甩下绳梯。我咬牙迈步,烟雾里有人放枪,打穿药柜,玻璃碴四溅。我闭住呼吸,三步并作两步,翻窗滚出,外头是二楼雨棚,一声,棚顶被我俩重量砸塌,我借势落地,脚踝震得发麻。玉莹紧随跳下,白裙飞舞,像只急救的鹤。

背后医院已炸锅,哨子、枪声、哭喊混成一片。我们钻小胡同,她把事先准备好的白大褂反穿,变成便装,又扣了顶学生帽给我,镜子里立刻冒出俩逃学青年。我肩上的王揖唐却开始抽搐,嘴角泛白沫,喉咙像拉风箱。玉莹伸手探他脉,脸色难看:药过量,十分钟内不救,必死。我喘如牛:那不是正好?省你一颗子弹。她抬眼,目光冷得像冰:他得活着,当众认罪,再死!我闭嘴,心里骂:读书人,真麻烦。

说话间,后头脚步,便衣追进胡同。我扛起人再跑,左臂伤口全裂,血顺指尖滴,啪嗒啪嗒在石板路上开出一串红花。玉莹忽然停步,推开一扇锈铁门:进去!我闪身而入,眼前竟是一间废弃手术室,无影灯缺半圈,墙上还贴昭和年间的日文招贴。她熟练地打开药柜,翻出一瓶强心针,扎王揖唐心口,推药。我看得牙根痒:这姑娘到底准备多久?她似乎又看穿我,淡淡道:我在这医院实习过半年,每层楼都有暗道。说话间,王揖唐一声,喘上来了,却仍昏迷。我松半口气,另半口还堵着——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像催命鼓。

我掏出燕尾剪,把手术台旁氧气瓶阀拧松,白雾直喷。玉莹悟了,掏出火柴,划亮,往地上一扔——火蛇瞬间舔向门口,追兵被热浪逼退,枪声乱响,子弹打穿铁门,却进不来。我扛起王揖唐,跟她钻进后室,地板有活板,一掀,漆黑竖井,铁梯泛着潮。我们刚爬下,头顶闭合,世界瞬间安静,只剩心跳。

井底是一条废弃下水道,砖壁渗水,滴答作响。我打开手机电筒光——其实是小辣椒给的手摇发电筒,一摇一晃,光影狰狞。玉莹走在前,我扛着人跟后,水淹到脚踝,冰凉刺骨。王揖唐趴我肩,呼吸微弱,却时不时冒一句胡话:印......皇军......便宜......我听得火起,想把他扔水里淹死,被玉莹回头瞪住。她手电照路,也照她脸,苍白却坚毅:再坚持两公里,前面有船,顺河出城。我苦笑:两公里?我这两条腿早不是自己的。她停步,忽然伸手托住我肘弯,分担重量,声音轻却烫:我帮你,一起。

我愣住,左臂血顺她指缝流,染红白裙,她却没躲。那一刻,污水味、血腥味、胡话味,全混在一起,竟生出股奇怪的踏实。我咬牙笑成:成,一起。我们拖着死沉的汉奸,一路踉跄,终于看见前方微光——出口铁栅栏外,是灰蒙蒙的永定河,一条乌篷船正泊在月下,船头挂着煤油灯,灯罩上画着一只小小的燕子。我心里一声:小辣椒来接应了!

可脚步刚踏出栅栏,船帘掀处,走出的却不是小辣椒,而是一个穿黑和服的高个儿——石灰脸,绷带,水泡,在灯下泛着油亮。他冲我咧嘴,白牙像磨过的瓷:小师弟,船我替你借了。说话间,他抬手一抛,有重物滚到我脚边——竟是小辣椒的燕子牌,血迹斑斑。我心脏瞬间停跳,血液直冲脑门,耳边嗡嗡作响。玉莹猛地举枪,却被黑丝缠住腕子,左轮脱手落水,一声,像给阎王敲了丧钟。

影子踏前一步,木屐踩船板,刺耳,他声音低而温柔:把印,把人,把命,都留下。月光下,他手里攥着一把薄刃手术刀,刀尖滴着血,也不知是小辣椒的,还是谁的。我肩上的王揖唐忽然一声,竟在这要命的节骨眼缓缓睁眼,迷茫四顾,目光掠过女儿,掠过手术刀,最后落在我脸上,喉咙里挤出一句:大夫......我......在哪?我满嘴苦涩,却听得玉莹在旁轻轻笑,笑声抖得不成形:在地狱门口,爹。她话未落,一声,我脚边乌篷船板忽然裂开黑洞,一个被绑得粽子似的身影被吊起——小辣椒!她嘴角淌血,却还冲我咧嘴,用口型无声喊:快——跑——!

影子刀尖一挑,绳子断裂,小辣椒整个人直直坠入永定河,水花四溅,瞬间被湍流卷走。我心脏像被重锤击中,血涌耳膜,嘶吼尚未出口,却听背后枪栓齐响——河堤上冒出十几条黑影,宪兵队!枪口、手电、狼狗,一字排开,像黑网兜头罩下。前有狼,后有虎,肩上还扛着半死的汉奸,我燕子李三,今晚怕不是要变死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