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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武侠修真 > 侠盗燕子李三的100个传奇故事 > 第7章 师父坟前·纸蝶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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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正晌午,太阳白得晃刀。上海南市码头,人潮像退潮的虾皮,被巡捕赶来赶去。我与小孔雀混在人堆里,头戴破毡帽,身上套着码头苦力的粗布褂,一脸煤黑。——谁也想不到,被通缉的“飞贼燕子李三”,竟敢大白天回沪。

远处传来报童的尖嗓:

“号外号外!贝氏私运国宝,工部局连夜查账,贝二公子昨夜被扣英租界!”

我嘴角勾起,心里却不敢松:传单烧起来了,可真瓶还在我手里,不把瓶子当众亮给洋人看,火就烧不透最后一层纸。

小孔雀压低声音:“杜先生的门生已备好马车,天黑前得出城,去七宝镇你师父坟地。”我点头,手不自觉按向怀内——师父的乌木牌位,被我用红绸缠了,贴着心口,像给心跳加一道箍。

法租界深处,一栋老式石库门,青灰砖缝里爬满湿苔。门口两个短打汉子,袖里鼓鼓,显然带火。小孔雀递上拜帖,汉子瞄一眼,立即放行——帖上只写一字“方”,是她爹“瓷郎中”方世白旧日戳记。

客堂里,青布帘低垂,檀香缭绕。杜月生气定神闲,白纺绸长衫,手捏紫砂小壶,正翻报纸。他抬眼,目光像两把薄刃,先扫小孔雀,后定在我脸上:“燕子李三?贝家要你的人头,价码涨到一万大洋。”

我抱拳:“杜先生,人头只有一颗,债却有两代。今日来,只求借一条出城的路,一份登报声明——把贝家私运瓶子的‘看头’,从洋人手里夺回来。”

杜月生沉吟片刻,忽然笑了:“我喜欢看戏,更乐意看洋人吃瘪。路,我可以借;报,我可以登;但我要收‘戏票’——”他伸出两根手指,“真瓶,让我先过一眼。我只认瓷,不认人。”

我望向小孔雀,她微一点头。我解下背后布囊,层层揭开,天青釉胆瓶露脸。杜月生眼睛一亮,指尖轻弹瓶腹,“叮——”声如磬,他长叹:“雨过天青,真是汝州土脉。”随即挥手,“报纸明天头版,路条今晚送到。出城后,好自为之。”

傍晚,一辆无灯马车悄悄驶出杜宅。车夫穿青布短打,不声不响,扬鞭却准,穿小弄、走荒畦,避过所有巡捕岗。车厢里,我捧着瓶子,小孔雀擦枪——那柄“空枪”如今压满五弹,是杜月生送的“程仪”。

座下,两只藤箱,一只是空瓶锦盒,另一只塞满三百份油印传单。我们计划在师父忌日,当众宣读阎王账,再把传单撒向坟前赶集的乡民——让纸碟飞回上海,飞进租界,飞上洋人的办公桌。

车窗外,月牙细如银钩,钩着一串串星星,像给黑夜缀满碎瓷片。小孔雀靠我肩,轻声道:“十年前,我爹被拖出空窑时,也是这样的月。”我握住她手,指尖冰凉,却不再颤。

四月十三,正五更,七宝镇外,杨柳低垂,纸钱随风。今日是“李长风道长”十周年忌,乡民传他是“护瓷义士”,坟前早已搭起草台,鼓手“咚咚”敲,像给大地捶背。小贩支棚卖香烛、卖糖粥,孩童举着风车穿梭,风车叶印着“汝官”开片纹——显然有人把传单折了玩具。

我们扮成外乡香客,戴斗笠,挑竹篮,篮里盖着黄纸,下藏真瓶。坟头在镇北荒岗,一座矮矮青砖墓,碑上刻“瓷侠李长风之墓”,字迹拙朴,是我当年亲手凿的。墓前已摆满供:粗瓷碗、莲花灯、甚至还有一只仿官小胆瓶,釉色拙劣,却擦得亮。我眼眶发热——师父哪怕走了十年,仍有人记得。

辰时,杜月生安排的人到了:两个青布汉子抬来一张八仙桌,铺蓝布,摆铜盆,盆里清水映天。我自报“外乡弟子”,请求“过瓷”——让义士英灵验看旧物。鼓手停敲,数百双眼睛聚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从竹篮捧出真瓶,置于清水旁。晨光照下,天青釉面“酥光”泛起,像雨过放晴;圈足冲线处,血沁纹暗红,格外刺目。人群发出低低惊叹。我高声道:

“十年前,李道长为护此瓶,血洒江湾;十年后,平归故土,冤却未伸!今日,让大伙看看,是谁把国宝偷运出海——”

我撕开黄纸,取出蜡封账纸,当众朗读。每读一条,便折断一根香,掷入铜盆。香灰落水,像黑蛇翻滚。乡民越围越密,有人落泪,有人怒骂。我读到最后,猛地把账纸高举:

“洋行私单在此!贝家大印在此!大伙说,该怎么办?”

人群爆吼:“告他!”“抄他!”“不能让洋人抢走咱的宝贝!”

我抬手,三百份传单向天抛。江风猎猎,白纸翻飞,像成群白蝶扑向人面。孩童跳跃抢接,青壮朗读传诵,老人把“汝官”开片风车踩得粉碎——他们懂了,风车叶上的纹路,正是自家文化被割裂的伤痕。

就在此时,官道尘土大起,三辆黑色福特轿车呼啸而来,车门弹开,跳下十余名持枪巡捕,领头的正是贝家大管家“杨胡子”。他挥枪大吼:“缉拿飞贼燕子李三,散谣者同罪!”人群惊乱,孩童哭喊。

我一步跳上供桌,举瓶过顶,朗声喝:“谁敢上前,我摔了它!国宝碎了,你贝家就是千古罪人!”巡捕们顿时僵住,枪口低垂。杨胡子面色铁青,却不敢上前一步。

小孔雀自人群闪出,抬手朝天,“砰!”枪声炸耳,她厉喝:“乡亲们,护平!”青壮们轰然应声,举起扁担、铁锹,围成一圈人墙。杨胡子见众怒难犯,咬牙后退。

趁对峙,我抱瓶跳下供桌,正欲退向坟后荒坡,忽听“砰”一声脆响——藏在袖中的“掌心雷”走火,子弹擦过我左臂,血瞬间染红瓷面。众人惊呼,我踉跄跪地,却仍把瓶子高举,让血顺着天青釉流下,像给旧瓷再添一道新纹。

我咬牙嘶喊:“师父,血债今日算清账!”手一甩,血珠飞洒,正落在碑前。乡民们被激得血脉贲张,齐声怒吼,扁担如林,一步步逼向巡捕。杨胡子见势不妙,只得率队后退,汽车狼狈调头,扬起一路黄尘。

人群散去,夕阳斜照,荒岗只剩我与小孔雀。我把真瓶端端正正摆在坟头,掏出那片十年前师父留下的碎瓷,按在圈足冲线处,断口吻合,像两瓣离别多年的唇,终于接到一处。

我跪地三叩首,泪砸在瓷面:“师父,瓶子回家了,账纸飞走了,您再等等,贝家欠的那颗子弹,我很快讨回来。”

小孔雀也跪下,把银纽扣埋在碑侧:“爹,您看,瓷回了,人也回了。”

风掠过,真瓶发出“叮——”一声轻响,像回应,又像告别。

夜色降临,我们背身离开荒岗。远处,七宝镇灯火点点,人声未散——今日之后,“汝官瓷瓶”与“贝氏黑账”将传遍沪上,再被报纸带向南京、北平、广州,甚至飘洋过海,飞到伦敦、纽约的使馆与报馆。

我知,贝润生不会善罢甘休,洋人也会反扑;但火种已撒,纸蝶已飞,再黑的夜,也遮不住天青釉的光。

我回头,最后望一眼坟头——月光下,那道新血与旧纹交织,像一条暗红的河,把过去与未来,把师父与我,把瓷与人,牢牢缝在一起。

我轻声道:“下一步,上海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