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歌心头猛地一颤。
恍惚间,她忽然忆起方才上山时,隐约听到悬崖方向传来的一声闷响。
难道那声闷响是......
聪慧如她,立即明白了墨临渊所谓的真实含义。
教主,这......凤清歌苦笑出声,嗓音微微发颤。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虽说她对夜无尘谈不上多喜欢,但也无甚厌恶,相处日久总归有些情分。如今突闻故人噩耗,心头难免纷乱。
更要紧的是,回圣教后该如何交代?如何向夜家解释?
若夜家与幽冥教对峙,圣教又该何去何从?
置之不理?
不妥。若叫其他世家知晓,必然心寒。
可插手更不行。
竟要为区区秦亮,与七玄门刀剑相向?
且不说七玄门明面上就有两位镇派老祖坐镇,暗处不知隐匿着多少绝世强者,这位掌门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就算仅有一位镇派老祖,也不值得为个秦亮开罪。
镇派老祖何等金贵?当今世上,就如同那移山填海的通灵法宝,震慑诸方。
恰似两座雄关,怎会因蝼蚁般的世家子弟就祭出毁 地之威?
莫说世家子弟,便是王公贵胄也不配。
掌门,不如谈谈结亲之事。李玉婵眸光流转,权衡再三后直视陈墨,斩钉截铁道:我应允适才所言。
应允何事?
陈墨一时愕然。
这女子在说甚?自己何时提及过什么?
掌门方才不是说,若结亲之人是玉婵,便会应允么?李玉婵目光如炬,寸步不让。
此刻她别无选择。
一旦与七玄门联姻,所有困局都将迎刃而解。
包括秦亮。
纵使李家内部秦家与七玄门有隙,也不会伤及李家根基。
反而能为李家添一大臂助,可谓一箭双雕。
若秦亮尚在,李玉婵自然不会松口,可如今秦亮已死,又有何顾忌?
适才......陈墨连忙否认,他并不愿与李家结亲。
即便对象是李玉婵,他亦毫无兴致。
掌门莫非说话不算数?要自食其言?李玉婵不等他说完,径直逼前一步。
这......
陈墨此刻被李玉婵逼得进退维谷。
身为七玄门掌门,又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岂能失信于人?若反悔,岂非小人作派?
然而,陈墨实在不愿与李家结亲。
呵——
陈墨冷笑一声,道:大 当真寡情,前未婚夫尸骨未寒,便急着另攀高枝。
面对他的讥讽,李玉婵面不改色。
那要看是谁,若是掌门这般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玉婵自然愿意。她朱唇轻启,从容回应。
她心如明镜,陈墨这番话不过是想激她知难而退。
但若就此退缩,那还是她李玉婵么?
你......
陈墨首次感到对一名女子无计可施。
这李玉婵简直是油盐不进。
方才那番尖酸话语,她竟浑若未闻。
不愧是李家长女。陈墨无奈叹息。
世家贵女,果然名不虚传。
这样吧,我答应你,七玄门不与北境结盟,至于与李家结亲一事,就此作罢。陈墨只得稍作让步。
自然,这并非真心让步,毕竟他本就不打算与寒家结盟。
只是李玉婵无从知晓罢了。
掌门是要背信弃义么?李玉婵并未接受,直截了当地诘问。
一个时辰前若听闻此言,她定会心花怒放。
但此刻局势已然不同。
对唐玉华来说,这是将飘渺阁纳入大唐麾下的难得契机。
云逸暗自恼怒,自己分明已,唐玉华却仍步步紧逼。
随你如何理解,横竖我未作承诺。无奈之下,他干脆摆出无赖姿态。
既然未曾明确首肯,任由她解读便是,自己既未食言,亦未毁约。
玉华拜见老爷。
云逸再度愕然,唐玉华竟以正室之礼向他跪拜。
这又是哪一出?云逸彻底茫然。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与这方天地如此格格不入。
老爷方才不是说过,全凭妾身决断么?唐玉华巧笑倩兮地望着云逸。
那眼波流转间,恍若云逸早已应下婚事。
可我分明说过并未答应云逸哭笑不得。
妾身未曾听闻。唐玉华微微偏头。
罢了,不与你说。云逸一时语塞,惊觉自己竟辩不过这位闺阁女子。
话音未落,他已拂袖而去。
此乃云逸生平首次在女子面前败走麦城,实是对方行事太过离经叛道。
老爷慢走。
待云逸身影消失,唐玉华明媚的笑容顷刻消散。
适才种种,不过是她精心设计的戏码。
程怀亮之死令她心怀戚戚,但与大唐社稷相较,这些都不足挂齿。
行出不远,云逸忽觉此事不能就此罢休,必须问个明白。
折返时却发现唐玉华早已离去,询问侍从方知她已疾驰下山。
这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逸百思不解,只得长叹作罢。
山脚下,唐玉华见到墨翁立即下令拔营。
殿下,发生何事?程公子何在?墨翁满脸疑惑。
详情容后再禀。即刻派人散播消息,就说我唐玉华已与飘渺阁阁主结为 之好,务必要在旬日之内传遍九州。唐玉华肃然吩咐。
墨翁顿时骇然:殿下不是早已与程公子定亲?怎的突然换成飘渺阁主?
更令他震惊的是,这桩婚事似乎是殿下单方面促成的。
老奴这就去办。
在唐玉华授意下,这则消息很快便会闻达诸侯。
行至落霞镇时,唐玉华勒马回望山巅,旋即下令:星夜兼程,回返长安。
途中,墨翁终究按捺不住:殿下,我们不等程公子了么?
唉……
唐玉华幽幽叹息,眸中泛起涟漪:终究是等不到了。
等不到?此言何意?墨翁心头剧震,眼底浮现惊色。
他殁了。唐玉华唇角扬起一抹凄凉的弧度。
谁能想到,朝霞漫天时,程怀亮尚在人间,仍是她的未来夫婿。
可不过半日光阴,便已阴阳两隔。
“殿下,返京后该如何向宇文家解释?”傅老神色凝重。
宇文家历来是大周最坚定的拥护者,可如今世子命丧云梦阁。更棘手的是,周若雪竟与云梦阁阁主结下姻缘——宇文家得知此事,会作何反应?
“暂缓处理吧。”周若雪轻按眉心。
若宇文拓之死与大周毫无关联,尚可推卸给云梦阁。偏偏他尸骨未寒,自己联姻的消息已天下皆知。
这几乎是绝境。
但她无悔。在那生死关头,这已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
市井闲言,向来比飞鸟更迅捷。
“听说了吗?云梦阁阁主与大周长公主要成亲了!”
“当真?”酒肆中,两名酒客交头接耳。
“确凿无疑!消息是长公主亲口所言。”
“可宇文家世子不是早已与周若雪有婚约?莫非大周另有长公主?”
“哪来的第二位,长公主唯她一人。”
“奇了……云梦阁为何毫无反应?”
“我怎知晓?你当我是那位阁主吗?”
类似的议论,此刻正在无数地方重复着。
…………
“主上,有件事……”晨露未曦时,林青璇立于沈墨门前,手指缠绕着袖口。
“何事?”沈墨抬眼。素来果决的她,今日却支支吾吾。
“咳……”林青璇深吸一口气,终于抬眸:“江湖传言您欲与大周长公主联姻,可是属实?”
“联姻?”沈墨愣住,“何人散布的谣言?绝无此事。”
“果然没有。”林青璇神色稍缓,随即皱眉:“近日各处都在传此事,实在古怪……”
沈墨面露诧异。
“确实如此,传言说得绘声绘色,连大周长公主周若雪都亲自证实了。”林青璇忧心忡忡道。
“这个周若雪……”
沈墨霎时明白过来。
必是周若雪在暗中操纵,她竟这般不顾体统,使出如此下作手段,企图将他与大周牢牢绑在一起。
这等行径,与强取豪夺有何差异?
“主上,我们是否要澄清此事,声明绝无这般传言?”林青璇小心问道。
“这……”
沈墨正欲答应,转念一想,若出面否认,不仅会让周若雪颜面扫地,更会显得自己出尔反尔,落得言而无信之名。
尽管此事仅他与周若雪知晓,但终究骗不过自己的本心。
大宗师若要突破至天人境界,最关键的便是心境无缺。
古往今来,英才无数,为何天人境强者寥寥无几?
正是因为心境难以圆满,导致许多大宗师纷纷归隐,只为远离俗世纷扰,静候心境完满之时。
算了,反正对我也没什么损失,就由着她去吧。柳青转念思索,觉得并未吃亏。
不用管她。柳青随意摆手。
好吧。
林婉儿偷偷瞄了柳青一眼。
凭借少女的直觉,她确信这位公子与叶青璇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万里之外,经过连日赶路,霸刀楚南天终于回到蜀中。
二哥!
楚南天才进门,楚江与楚河便快步迎了上来。
回来了。
楚南天轻轻点头,脸色略显疲惫:这些日子,家中可还太平?
二哥尽管放心,有您的名声在外,谁敢来楚家捣乱?楚江拍着胸脯保证。
二哥为何面色这般难看?楚河盯着楚南天,眼中满是担忧。
哎——
楚南天长叹一声:我与云霄阁阁主交手,输了。
想起那惊世骇俗的一剑,楚南天至今仍觉心悸。
原本冷玄仅凭自身修为就已略胜他一筹,后来为了立威,那少年又使出了九天剑诀第二式——星河倒悬。
那一剑的锋芒,仿佛能划破虚空,令人心神俱醉。
楚南天很清楚,这招不仅声势骇人,更蕴含开天辟地之力。
即便他处在全盛时期,也绝无可能接下这招,结局唯有命丧黄泉。
二哥竟然败了?楚江与楚河呆立原地,难以置信。
自创出霸刀七式后,他们何曾听这位兄长说过字?
更令人震惊的是,此刻楚南天面如白纸——这位名动天下的霸刀,显然已败得心服口服。
二哥不必灰心,那人定是比你多修炼数十年。若论天赋,天下谁能及你?楚河语气坚定。在他们看来,兄长落败的唯一原因,只能是年岁差距。
楚南天闻言苦笑:你们可知云霄阁阁主年岁几何?
至少五十有余吧?楚河试探着问。
我看至少七十开外。楚江更为保守。
呵...楚南天露出复杂神色:正是近日城中热议的白衣公子,冷玄。
记得初次听闻此人时,对方不过是个宗师。哪想到转眼间,这少年竟已踏入二转大宗师之境。更可怕的是,即便不用那惊世一剑,对方也能跨境胜他。
竟然是他?!楚江倒吸凉气。
所以二哥...输给了未满二十的少年?楚河声音发抖。他们视若神明的兄长,竟败在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手里?数十载苦修,岂非成了笑话?
兄长,会不会有蹊跷?宋明仍不愿放弃。
不错!定是对方用了卑鄙手段!宋亮急切地帮腔。
宋毅是何等人物?他可是能单枪匹马阻挡李家南下的绝世英才。
宋氏一族的顶梁柱。
如今竟败得如此干脆,任谁都无法接受。
并非你们所想。
宋毅轻轻摆手,沉声道:他是堂堂正正击败我的。
输就是输,宋毅并非输不起的人。
败就是败,用不着找借口。
唉——
宋明、宋亮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在宋毅坦然承认的那一刻,化作一声叹息。
兄长,还有一事,可能您尚未知晓。宋明突然开口,试图岔开话题。
何事?
宋毅将视线转向宋明。
不知为何,宋明觉得此刻的宋毅比从前更像个了。
往日的宋毅不怒自威,对谁都是冷若冰霜。
可现在的他,脸上竟有了明显的情绪变化。
宋明一时说不清,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长生诀现世了。宋明神色郑重道。
长生诀乃四大奇功之首,仅逊色于战神图录。
据说此秘籍共有七篇,自出世以来,还无人能参透其中奥妙。
长生诀......
宋毅陷入沉思。
若是从前,他或许不屑一顾,但经此一役后——
他明白固步自封只会举步维艰。
这十年来,他修为难以寸进,症结正在于此。
若早些看透,今日成就必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