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指尖的血珠还在青铜板上蠕动，那图腾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发烫。他没擦，任血痕顺着指缝流到袖口，只将半块青铜板翻了个面，背面的月氏狼纹在暮光下泛出冷光。
三名老匠工从星门后撤回来时，肩上扛着一具青铜沙漏残骸，底座裂开一道缝，露出内部交错的齿轮。其中一人解开外袍，取出卷成筒的羊皮卷，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鄯善匠营的‘时引图’。”那人声音沙哑，“我们用太阳车撞开库房，只抢出这一份。”
李文接过，展开时听见细微的“咔”声，图上纹路竟随光线变化缓缓移动，像是活的。他立刻摊在城墙上，用气运结晶压住四角。云姬飘过来，袖中晶片一抖，投出一层薄光，将图纹映在半空。
“时间反向推演的阵法。”她说，“能干扰施法者的流速锚点。”
李文点头，转身走向三足炉。炉身是铁匠们连夜铸的，底部刻着精铁血脉共鸣阵，三根导链直通城墙。他解开衣领，锁骨处的沙漏灼痕还在渗血，甘露精灵贴着皮肤不断再生，可血里总有一丝拉扯感，像有东西在往外抽。
他咬破指尖，将血滴进炉心。血珠悬在半空，被无形力场托住，渐渐拉成细丝，缠上炉壁的导链。导链发烫，发出低鸣。
“加铁。”他说。
铁匠们抬来一块黑沉沉的矿石，表面布满星斑。这是从铁蔷薇王根部挖出的原生精铁，含着三百工匠的血脉之力。矿石入炉，瞬间熔成赤红铁水，血丝融入其中，铁水泛起银纹。
李文将“时引图”投入炉中。羊皮卷刚触到铁水，便自燃成灰，可图纹却浮在铁水上，缓缓旋转，最终凝成一个倒置的沙漏轮廓，上下颠倒，砂流逆向。
“成了。”他低声道。
赤奴这时从外围回来，肩头落了一层沙尘。他抬手抹去，冰骨鞭缠在臂上，鞭梢结着几缕断毛——是雪豹的。
“三十骑破了第一圈。”他说，“现在在第二圈外徘徊，没再冲。”
李文没回头，只伸手一招，罗盘浮起，指针指向东南。他将三枚气运结晶嵌入炉顶阵眼，磁场嗡鸣，铁水中的反沙漏图纹开始凝固，化作一枚青铜齿轮，缓缓升起。
“再加两块结晶。”他说，额角青筋跳了跳。
铁匠们又递上两枚。磁场强度骤增，齿轮加速旋转，带出三十五条细链，每条链末端都挂着一枚小齿轮。整套装置悬在半空，像一颗正在成型的金属心脏。
云姬双手掐诀，空间晶片在营地外布成七层薄幕，每一层都微微扭曲，像是隔了水纹。月氏骑兵的影子在幕外晃动，动作却越来越慢。
“能拖一刻。”她说。
话音未落，远处沙地炸开，三十匹战马冲破晶幕，马首狼旗猎猎。中央一辆黄金战车碾过沙地，车上的大祭司举起沙漏，红砂倾泻而下。
时间骤然变沉。
李文感到脚步一滞，像是踩进泥沼。铁匠们集体闷哼，导链上的电流瞬间减弱。反时间装置的齿轮转速慢了半拍。
“启动。”他喝。
三十六名铁匠同时敲击导链，精铁血脉共振，电流轰然贯通。反时间装置猛然加速，沙尘被卷起，形成逆向漩涡，将营地罩住。月氏骑兵冲到百步内，动作突然卡顿，马蹄悬在半空，沙粒倒飞。
大祭司脸色一变，猛推沙漏。红砂化作血雾，席卷而来，可刚触到沙尘漩涡，便被扯碎，倒卷回沙漏下半部。
“倒流了！”铁匠们喊。
沙漏上半部空了，下半部却开始逆向充砂。大祭司怒吼，双手按在沙漏核心，可那核心竟开始发烫、软化，像要熔化。
李文跃上城墙，手中日曜花碎片划过铁蔷薇残根。根系瞬间复苏，金属枝干破土而出，互相缠绕，转眼长成百米高巨树，树冠如伞，覆盖整个营地。
“刺！”他喝。
巨树根部裂开，万道铁刺破土，直插月氏骑兵前方。战马收势不及，尽数被贯穿，马身在时间风暴中迅速老化，皮肉干枯，骨架崩裂。
大祭司翻身跳下战车，沙漏抱在怀中，可反时间装置的漩涡已锁住核心。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沙漏上，整具沙漏瞬间化作液态金属，腾空而起，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云姬抬手，七片空间晶片飞出，在液态沙漏周围形成镜面阵。光折射七次，液态金属被撕成七团，悬浮空中。
赤奴趁机冲出，冰骨鞭甩出，缠住大祭司双腿，猛力一拽。那人摔进铁刺阵中央，还未起身，一根铁刺已穿透肩胛。
李文将罗盘按在反时间装置核心，导链轰鸣，青铜色能量束从装置中心射出，直击最中央的液态金属团。能量束贯穿瞬间，那团金属剧烈震颤，发出尖啸。
“破！”铁匠们齐吼。
沙漏炸裂。
无数时间砂砾四散飞溅，可每粒砂刚飞出，就被铁蔷薇巨树绽放的金属花吸住。花瓣闭合，将砂砾封在花芯，一朵朵悬在空中，像挂着血珠的铃铛。
地面猛地一震。
裂痕从营地中央炸开，深不见底，赤红色的光从裂缝中脉动，像是地底有东西在呼吸。李文蹲下，指尖触到裂缝边缘，滚烫，带着金属腥味。
他取出罗盘，指针疯转，最终指向裂缝深处。他眯眼望去，裂缝壁上，嵌着一块青铜碎片，上面刻着月氏图腾，可图腾边缘，竟有一圈细小的齿轮纹——那是天机阁的标记。
“不是月氏。”他低声说。
赤奴走来，鞭梢点地：“东南方有火光，三发连射，是杨秋的信号。”
云姬飘到裂缝边，袖中晶片一抖，投出裂缝内部影像。地脉深处，一条青铜管道蜿蜒延伸，管壁刻满星图，正随着脉动微微发亮。
“这地脉被改造成导能渠了。”她说。
李文站起身，将反时间装置的主齿轮拆下，嵌入一个便携式沙盘。沙盘表面浮现出营地周边地形，三十六个红点标记着铁匠位置，七条虚线代表空间晶片屏障。
“交给你。”他对一名老匠工说。
那人接过，沙盘立刻与导链共鸣，反时间漩涡缩小，凝聚成一道环形屏障，护住裂缝入口。
李文走向铁蔷薇巨树，摘下一朵封着时间砂的金属花。花瓣微张，砂砾在花芯缓缓旋转。他用力一捏，花瓣崩裂，砂砾暴露在空气中，竟开始逆向流动，从实体化作虚影。
他抬头，看向东南方。火光又闪了一次，三短一长。
这时，一名铁匠突然踉跄后退，捂住胸口。他撕开衣襟，皮肤下浮现出淡红色的纹路，像被烙铁烫过。
“时间侵蚀。”云姬皱眉，“他们中了残留的流速毒。”
李文将金属花残瓣按在那人胸口。纹路微微一颤，可没消退。他收回手，花芯最后一粒砂砾滚落，掉在沙地上，钻入缝隙，消失不见。
营地西侧，沙地无风自动，腾起一缕紫烟，气味腥苦，像是烧焦的草药。
赤奴抬手，雪豹群从地底钻出，无声列阵。
李文握紧罗盘，指针指向紫烟升起处，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