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站在地牢入口外，罗盘还贴在胸口。指针微微颤动，那股邪异的气运波动并未消散，反而在东南方向隐隐回荡，像是被什么遮蔽着，断断续续地传来。
他收回手，将罗盘收进袖中。
赤奴从侧廊走来，肩上背着一张铁胎弓，腰间挂满箭囊。“人马已备好，就等你一声令下。”
“不带太多人。”李文道，“我们三个就够了。”
“太险。”赤奴皱眉，“那教主还有党羽，谁知道藏在哪？”
“正因如此，才不能大张旗鼓。”李文看了他一眼，“他们若察觉大军压境，只会躲得更深，甚至提前引爆毒源。我们现在要的是查，不是吓。”
华佗提着药箱从另一侧走来，脚步沉稳。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李文左手上。伤口已经结了薄痂，但虎口处仍有些发紫。
“没事。”李文把手缩了缩，“走吧。”
三人出了大厅，穿过一片荒废的庭院。外面天色灰蒙，云层低垂，风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闷腥味。他们翻身上马，沿着南疆腹地的小道疾行。
越往东南，空气越沉。草木开始变得稀疏，偶尔能看到几株枯死的藤蔓缠在石缝间，叶片焦黑，像是被火燎过，又不像。
“这味儿不对。”华佗忽然勒住马，“不是普通的瘴气。”
李文也停了下来。他取出罗盘，轻轻一催气运，星图纹路亮起一线，指针缓缓转向东南山谷方向，震颤比先前更明显。
“茶树精灵。”他低声唤道。
一道清光从袖中飞出，悬在前方半空。茶树精灵展开叶片，一股淡青气息扩散开来，所经之处，空气中的腥浊被一点点剥离。
“走。”李文一夹马腹。
山路渐窄，两侧岩壁合拢，最后只剩一道裂口，仅容一人通过。赤奴下马，抽出弯刀在前开路。碎石脚下打滑，每一步都得踩实。
穿出裂口后，眼前豁然开阔。
是一片被群山环抱的谷地。地面龟裂，泥土泛着暗红，像是渗过血又干涸多年。几株歪斜的树桩立在中央，树皮剥落，露出内里紫黑的木质。
“有人来过。”赤奴蹲下身，手指抹过一块岩石，“这里有车辙印，新留的。而且——”他抬头，“地上没虫，连蚂蚁都没有。”
华佗走到一处洼地，用银铲刮了些土放进瓷瓶。他又拔起一截枯草根部，对着光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蚀骨蛊’的培养基。”他声音低了下来，“这种土经过炼制，能加速毒虫孵化，同时抑制其他生物生长。五毒教确实在这里设过据点。”
李文没说话。他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眸光已沉。
“藤蔓精灵。”
一道绿影从他袖中窜出，落地即长，细长的藤条如触手般探向四周。它先绕过几块巨石，在一处塌陷的地表停下，轻轻拨开浮土。
底下露出半截铁链，锈迹斑斑，连着一块刻有符文的石板。
“机关。”赤奴退后半步，“别碰。”
藤蔓精灵却没停。它抽出一根细枝，轻点石板边缘。咔的一声，石板下沉三寸，周围地面无声裂开，数根淬黑的短矛从地下弹出，钉入空中。
“避开了。”李文走上前，“继续。”
藤蔓精灵再次前进，这次更加谨慎。它贴着地面前行，每走几步便停下来感知震动。终于，在一座半塌的石屋前，它停了下来。
石屋背后是山体，一道天然裂缝延伸进去，隐约可见铁栅栏的残骸横在地上，锈得几乎断裂。
李文走近，伸手推开铁栅。腐朽的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洞口露了出来。
一股浓烈的腐腥扑面而来，像是腐烂的肉混着药草焚烧后的气味。洞内幽绿微光浮动，不知从何处透出，映得人脸发青。
“里面有活物。”华佗捂住口鼻，“呼吸声太密，不止一个人。”
赤奴搭上弓弦：“要不要先放烟进去？逼他们出来？”
“不行。”李文摇头，“万一惊动毒源，整个山谷都可能被污染。”
“那就只能进去。”赤奴咬牙，“我打头阵。”
李文抬手拦住他。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晶石，贴在罗盘背面。气运缓缓注入，星图纹路全亮，指针剧烈晃动，直指洞穴深处。
“不是人。”他说，“是成片的虫群在活动。”
三人静了下来。
洞内绿光忽明忽暗，像是某种节律在跳动。仔细听，确实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细微的、密集的爬行声，像是无数细足在石面上摩擦。
华佗打开药箱，取出一面铜镜和一支玉管。他将铜镜斜插在洞口，借着微光观察反射影像。玉管则伸入空气中，片刻后抽出，管壁内侧浮现出一层淡紫色雾痕。
“是‘尸鳞蛾’的幼孢。”他声音发紧，“这种虫靠吞噬尸体生长，羽化后会释放致幻粉尘。一旦扩散，方圆十里都会变成死地。”
赤奴脸色变了：“这地方竟养这个？”
“还不止。”李文盯着洞内，“你们看那边。”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洞壁深处有一排石槽，里面泡着许多扭曲的植物。茎干粗壮，叶片呈锯齿状，根须浸在墨绿色液体中，时不时抽搐一下。
“那是‘噬心藤’。”华佗认了出来，“本是南疆禁植，三年前就被列为绝种。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里人工培育。”
李文沉默片刻，转身看向两人：“这里面的毒物一旦失控，不只是南疆遭殃，很可能顺着气运通道蔓延到其他世界。不能再拖。”
“可现在冲进去，等于送死。”赤奴急道，“里面机关肯定更多，毒虫又多，怎么清？”
“不需要清。”李文语气平静，“直接毁掉源头。”
他抬手，三道光影从袖中飞出——茶树精灵悬浮空中，花蕊精灵落在肩头，藤蔓精灵伏地待命。
“先让茶树净化空气，花蕊封锁洞口气息，藤蔓探路。我们跟在后面，找到核心区域就动手。”
“万一里面有引爆装置呢？”华佗提醒，“教主那种人，不会不留后手。”
“所以我才亲自来。”李文往前迈了一步，“只要我在，他们的通道打不开。”
三人不再多言。
李文率先踏入洞口，木剑横在身侧。茶树精灵飘在前方，清气如纱，驱散毒雾。花蕊精灵释放淡淡香气，形成一道无形屏障，阻隔内部气息外泄。
藤蔓精灵贴地前行，触须不断试探。刚走十步，地面突然下陷，一道铁网从顶部落下。藤蔓瞬间缠住网角，硬生生拉住，三人得以脱险。
再往里，通道分岔。左侧传来虫鸣，右侧有水流声。
“左边。”华佗判断，“虫群集中处必是培育区。”
藤蔓精灵探入左道，片刻后传回震动信号——地面铺设有压力机关，每隔五步就有一组毒针陷阱。
“绕不开。”赤奴低声道，“只能拆。”
李文点头。他令藤蔓精灵分出三根细枝，分别插入机关缝隙，缓缓施力。咔、咔两声，两组机关松动。第三组却卡住了。
就在他准备换法子时，洞内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某种容器破裂。
紧接着，绿光骤亮，爬行声猛地密集起来，仿佛成千上万的虫子同时苏醒。
李文瞳孔一缩。
“有人在里面启动了什么。”他迅速下令，“加快速度，必须赶在毒物扩散前控制核心区！”
三人加快脚步，藤蔓精灵强行破开最后一段机关，终于抵达洞穴最深处。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地下空间。
数十个石池排列整齐，池中液体翻涌，漂浮着尚未成熟的毒虫。墙上挂着成串的虫卵囊，泛着湿滑的油光。中央一座石台上，摆放着一台古怪的青铜器，上面插着七根骨管，正缓缓旋转，散发出诡异的能量波动。
“那是‘育蛊炉’。”华佗脸色发白，“他们在用活人精气催化毒物成长……这台炉子至少吞噬过上百条性命。”
李文盯着那台青铜器，罗盘在他手中剧烈震颤。
“就是它在吸收气运，制造跨域共鸣。”他声音冷了下来，“难怪教主敢说计划已移交外界势力。”
赤奴握紧了刀：“现在怎么办？炸了它？”
李文还没回答，忽然察觉到异样。
石台下方，有一道极轻微的呼吸声。
不是虫，是人。
他缓缓转头，看向角落一处阴影。
那里蜷缩着一个身影，披着破旧黑袍，双手被铁链锁在石柱上。脸上盖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李文一步步走过去。
那人没动，也没挣扎，只是眼珠随着他的脚步转动。
“你是谁？”李文问。
那人嘴唇微动，声音沙哑：“你们……来晚了。”
“什么意思？”
“炉心……已经激活。三个时辰后，所有毒虫都会提前羽化。”
华佗失声：“那我们就只有不到两个时辰！”
赤奴怒吼：“你还帮他们看守这里？！”
那人抬起头，面具松动了一下，露出半张溃烂的脸：“我不是看守……我是囚犯。”
李文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你说实话，我能救你。”
那人笑了，笑声像是砂纸磨过石头：“救我？那你先告诉我——外面的世界，还有干净的土吗？”
李文没答。他站起身，看向那台运转的青铜器。
“准备销毁。”他声音低沉，“现在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