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停了，屋内的空气却还在颤。
李文站在门边，掌心贴着木剑的瞬间，罗盘突然震了一下。不是指针偏转，而是整个盘面泛起微光，像被什么从深处撞了一记。他低头看去，纹路正缓缓流动，原本指向南方的刻度，一点一点挪回北方，却又在将定未定时，猛地向西跳了半格。
他没犹豫，抓起桌上的布袋，将破损的符纸塞进去，顺手把木剑挂回腰间。门栓拉开，脚步踏出帐篷时，天边已有微白。
营地还在沉睡，只有巡夜的鹰骑在高台上来回走动。他穿过训练场，脚踩在沙地上没有发出声音。走到边缘时，他停下，望向远处那片起伏的雪岭——冰谷就在那里，埋着上古龙骨，也藏着未散的龙息。
他知道，那东西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刚翻过第一道山脊，地面就开始轻晃。不是地震，是某种力量在地下冲撞，像是有巨兽在撕咬彼此的喉咙。寒气顺着岩缝往上爬，碰到他的衣角便凝成细霜。他继续往前，每一步都压着节奏，不让紊乱的气息影响呼吸。
冰谷入口已被裂开的冻土堵住大半，碎石堆中露出几截焦黑的骨节，那是前代龙族的遗骸。他拨开一块断角，踩着倾斜的岩壁滑了下去。
谷底比想象中开阔，中央是一片结冰的湖，厚达数丈。此刻，湖面正在拱起，一道道裂缝如蛛网蔓延，冰层下隐约有光影窜动。忽然“轰”地一声，整块湖心炸开，碎冰飞溅百尺，两条巨大的虚影冲天而起，在空中猛烈相撞。
一头通体银白，鳞甲如镜，双翼展开时带起暴风雪，是冰霜巨龙。
另一头浑身漆黑，形体扭曲，仿佛由无数冤魂拼凑而成，眼中燃烧着幽绿火焰，正是昨夜逃走的深渊魔龙虚影。
它们一交手便是死斗。冰霜巨龙甩尾横扫，对方竟不闪避，任由巨力砸中躯干，身体只是微微凹陷，随即反弹般扑上，一口咬向颈侧。黑雾顺着伤口渗入，银光顿时黯淡几分。
李文站在谷口阴影里，没有贸然靠近。两股龙魂之力太过狂暴，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识海，引发反噬。他盘膝坐下，将木剑横放膝头，双手覆于罗盘之上。
冷意立刻顺着掌心涌入。
他闭眼，意识沉入体内气运之河。星图在他识海中缓缓旋转，七颗主星各自亮起，与外界两龙争锋之势隐隐呼应。可无论他如何引导，星力始终滞涩难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关窍。
空中战况愈发危急。深渊魔龙越战越顺，每一击都精准压在冰霜巨龙换气的间隙，逼得它连连后退。一道黑焰喷出，正中左翼，整条臂膀瞬间碳化剥落，化作灰烬飘散。
就在这时，李文忽然察觉异样。
那不是力量强弱的问题，而是节奏。
冰霜巨龙每一次进攻都刚猛无匹，可越是强硬，越被对方借力打力，反而耗损自身。而深渊魔龙看似被动承受，实则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它不需要赢，只要拖住，等到对方筋疲力尽，便可一举吞噬。
这不是战斗，是消耗。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若一味以硬碰硬，哪怕星图全开也难取胜。真正的破局点，不在压制，而在引导。
就像治水，堵不如疏。
他猛然睁眼，右手握紧木剑，左手按向罗盘中心。
“以柔克刚。”
话音落下的刹那，罗盘嗡鸣，银河投影自盘面升起，化作万千光丝垂落而下。那些光线并不直接攻击深渊魔龙，而是缠绕在其周身，顺着它的动作轨迹滑行，如同水流绕石，悄然改变其前进方向。
原本扑向冰霜巨龙头颅的一击，偏移了半寸。
就是这半寸，让银龙得以喘息。它仰天长啸，残存的右翼猛然展开，寒流汇聚成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这一次，它没有正面迎击，而是侧身闪避，借着对手冲势未收的空档，尾巴如鞭抽下，正中脊背。
“咔！”
一声脆响，黑影当场断裂，上半身扭曲挣扎，想要重组，却被光丝牢牢锁住。银龙再吼，口中凝聚出一颗冰晶核心，对准缺口狠狠撞去。
轰——！
黑影炸裂，化作无数碎片四散飞射，有些落在冰面上立即腐蚀出深坑，有些随风飘远，消失在山谷尽头。
光丝缓缓收回，融入罗盘。李文的手微微发抖，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刚才那一招看似简单，实则耗神极重，几乎抽空了他小半气运。
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向空中。
银白巨龙盘旋一圈，低头望向他所在的位置，眼中并无敌意，反倒透出一丝……认可？随后它缓缓收敛形体，化作一道流光，沉入湖底裂隙之中。
冰谷恢复寂静。
风重新吹起，卷着零星雪花拂过脸颊。他坐在原地没动，手指轻轻抚过木剑表面。刚才那一击，他并非单纯靠星图压制，而是真正悟到了某种东西——力量不必总是争先，有时退一步，反而能看清全局。
罗盘安静下来，指针归位。
他正准备起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声，更像是冰层下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他回头，只见刚才被震裂的湖心处，水面尚未完全冻结，一圈涟漪正从深处扩散开来。
那不是自然波动。
涟漪的节奏太规整，一圈接一圈，像是某种信号。
他盯着看了片刻，伸手摸向腰间木剑，却发现剑柄不知何时变得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