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将竹筒递上时，指尖微微发紧。李文接过，指腹擦过封口火漆，发现印痕有细微裂纹——不是运输磕碰所致，而是从内部被热气顶开的。
他没说话，只轻轻一掰，竹筒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张折叠的薄纸，字迹潦草却清晰：青衣使者离开通贸坊后，并未沿官道返回，而是向西北荒原行进了三里，中途停留片刻，似在确认方位，随后折返东去。
李文将纸条铺在案上，与昨日那张星图拓片并列摆放。拓片右下角有个模糊标记点，形状像断裂的弧线。他取出随身小刀，在纸上轻轻划了一道，正好连接标记点与通贸坊位置。刀尖停顿处，恰好是西北方向。
袖中罗盘贴着皮肤，又传来一丝温意，不强，但持续。
他起身走到墙边，掀开一幅悬挂的兽皮地图。这图是第一批矿工首领送来的，标注了他们族群迁徙路线。李文用炭笔圈出几个关键节点，再对照竹筒情报中的行进轨迹，发现两者在西北区域交汇于一处空白地带。
那里没有标注任何地貌，只有一句手写批注：“风过沙不动。”
门外脚步声响起，两道身影先后进入政厅密室。于吉披着旧道袍，袖口磨得发白，进门便打了个哈欠，像是刚睡醒。云姬则安静得多，手里托着一块布巾包好的晶石样本，放在桌上时动作轻缓。
“你找我们？”于吉坐下，顺手抓了颗桌上摆着的灵果啃了一口。
李文点头，把竹筒里的纸条推过去。于吉看完，眉头一跳，没再说话。云姬已经走到拓片前，伸手覆在上面，掌心悬空半寸，闭眼静立。
几息后，她睁开眼。“这张纸……不是画出来的。”她说，“是从真实星空拓下的痕迹。我能感觉到残留的空间褶皱，很细，像是用某种古老仪式压印上去的。”
于吉咽下果肉，吐出核，忽然笑了声：“命脉之眼？”
“什么？”李文问。
“老话讲，天地有眼，能看穿气运流转。”于吉摸着胡子，“传说上古时候，有些祭坛能感应诸界兴衰，谁掌握了它，谁就能提前知道哪里要乱、哪里要兴。这种地方，叫‘命脉之眼’。”
李文盯着拓片上的标记点。“所以这个位置，可能就是一处？”
“可能是。”于吉语气沉下来，“也可能只是个残影。天机阁那些人不会让这种东西完好无损地流出来。”
云姬补充：“而且来的人，都不提天机阁。”
“对。”李文接道，“九波来使，七方提及生存困境，四方请求商路通行，却没有一人主动谈起高层势力动向。就像……他们默认我们知道，或者，他们被什么规则限制了不能说。”
于吉冷笑：“要么是怕，要么是不敢。”
室内一时安静。烛火晃了一下，映在墙上的人影微微颤动。
李文起身，从柜中取出一本册子，封皮写着《诸界风土录》副册。他翻到最新一页，上面记录着每位来使的诉求和特征。他逐条读出：“北境游商传灵稻消息；云断洲学者愿执教；碎星原女子献增产晶石；赤脊岭使者赠星图拓片……”
他停顿，抬头：“这些人，来的时机太巧了。神秘访客前脚走，后脚就有一堆人上门。这不是巧合。”
于吉靠在椅背上，眯眼：“你是说，有人在推动？”
“或许不是人。”云姬低声说，“是趋势。当一个新秩序出现，旧体系里边缘的存在会本能地靠近光源。他们不一定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他们知道，这里有活下去的机会。”
李文缓缓点头。“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场变动。天机阁背后有更大的东西在运作，它在调整规则，而我们成了变数。”
他走到桌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三个词：
**情报网、前哨站、侦测组。**
“第一，继续开放通贸坊，但不再被动接收。”他说，“我会让植物精灵培育一批特殊作物——能提升体质、延缓衰老的那种。以这些为交换条件，要求来使提供他们世界的详细情况，尤其是关于天机阁或其他高层势力的蛛丝马迹。”
于吉挑眉：“拿好处换消息？聪明。人都愿意为一点实际利益冒点险。”
“第二，”李文继续写，“启用气运通道，选派可靠人员进入已知安全的世界，建立联络点。不求控制，只求耳目畅通。”
云姬问：“人选呢？”
“我已经在筛选。”李文答，“必须是对运朝真正认同的人，不能是投机者。”
第三条写完，他顿了顿，看向云姬：“你需要组建一支小组，专门追踪空间异常。你感知能力强，可以带几个人，教他们识别裂隙波动规律。一旦发现非常规通道开启迹象，立刻上报。”
云姬点头：“我可以今晚就开始训练。”
李文收起笔，将这张纸折好，放入一个铜匣中，锁上机关。他在匣面贴了封条，亲手盖下印记，写上四个字：**诸界舆情策要**。
“这份策略暂不外传。”他说，“只有我们知道。”
于吉站起身，拍了拍衣袖，忽然低声道：“你知道最危险的是什么吗？”
李文看着他。
“不是敌人藏得多深。”于吉说，“是你以为自己在布局，其实已经在别人的局里走了几步。”
没人回应。
烛火再次晃动，这次是因为窗外掠过一只夜鸟，翅膀扫到了檐角铃铛。
李文走到窗边，望向通贸坊方向。灯火依旧连成片，比昨夜更亮了些。他知道，那些光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带着不同的目的聚集于此。
他转身回到案前，打开铜匣，抽出那张纸，在末尾添了一行小字：
**敌藏于暗，我立于明，唯以智织网，方可破雾见天。**
写完，他合上匣子，正要重新锁闭，袖中罗盘突然又热了一下。
这次热度明显强于之前，像是被人从远处盯住。
他低头看了眼铜匣，手指悬在锁扣上方，没有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