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触到简报纸面，那枚符核又震了一下。
李文的手停在半空，指腹下的纸页微微发潮，像是渗出了冷汗。他没有抽手，也没有出声，只是将目光缓缓移向案角的青铜罗盘。罗盘静卧不动，但中央星纹边缘泛起一圈极淡的涟漪，像水滴落入深井前的最后一道波痕。
他知道，对方还在看。
他轻轻合上简报，起身走向门外。
政厅外天光已亮，风里带着沙尘的粗粝感。几名士兵正列队交接岗哨，动作整齐却略显松懈。一人解下肩甲时，顺手拍了拍同伴的背：“昨夜烧得干净，这回该消停了吧。”
这话没传进李文耳朵，却被跟在他身后的亲卫记下。
他径直穿过庭院，脚步未停，直到看见李守诚蹲在粮仓前翻查名册。老人头发花白，袖口沾着灰土，听见脚步抬头，脸上露出惯常的沉稳神色。
“你来了。”李守诚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我刚点完第三批民夫人数，四百六十八人，随时能动。”
李文点头，把符核递过去：“它还能感应外界。我们说的每一句话，走的每一步路，可能都在被人听着。”
李守诚脸色没变，接过符核看了一眼，便塞进怀里。“那就别说，也不用走快。该干的活，照原样干。”
“我要你在三天内，在封神台外环建起三层防区。”李文声音不高，“第一层，伪装坑道和毒藤陷阱，由植物精灵夜间培育，不留脚印，不引注意；第二层，流动哨岗，每两刻钟轮换一次，路线随机，不得重复；第三层，核心禁地结界，老族兵驻守，非令不得出入。”
李守诚听完，没问为什么，也没提人手够不够。他只问了一句：“要不要对外放消息？”
“放。”李文说，“就说例行检修，所有通道封闭七日。让百姓知道是修路，不是打仗。”
“可将士们心里未必这么想。”李守诚顿了顿，“打了胜仗的人，最容易犯困。”
李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朝西角走去。
西角岗哨建在一处低坡上，视野开阔，本应是巡查要地。可当他走近时，发现岗亭门虚掩着，哨兵不在位。地上有一道浅浅裂痕，细看才发觉是新划开的泥土。他蹲下身，从腰间抽出木剑，轻轻拨开表层沙土。
一只拇指大小的蛊虫蜷在下面，通体漆黑，背部有三道红纹。它已经死了，但死状异常——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裂，外壳碎成几片，露出里面焦黄的丝状物。
李文用剑尖挑起残骸，带回校场。
清晨操练刚结束，队伍尚未解散。他走到高台前，将蛊虫放在石案上，命人抬来铜镜，把影像投到白布上。全军都能看清那三道红纹的位置。
“这是昨夜巡防时发现的。”他说，“它能在地下潜伏七日，靠吸收地脉热气激活。一旦引爆，会引动下方火线，烧穿整个西区地基。”
台下一片寂静。
“有人觉得据点被毁，敌人就没了。”他扫视全场，“可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
他念出六个名字。都是昨夜当值的士兵，其中两人正是早晨议论过的。
“暂扣军功，岗位留缺。”他说，“若后续巡查无漏，三日后补回。”
没人辩解，也没人抬头。
“我们守的不是墙，是门。”他说完这句话，跳下高台，径直离开。
回到政厅，李守诚已在等他。
“三重防线的人手都安排好了。”老人递上一张名单，“第一批三百人今早就位，今晚子时前完成第一层陷阱铺设。巡逻路线图我也改了七套，交替使用。”
李文接过名单，快速扫过，点头。
“还有一事。”李守诚犹豫了一下，“昨夜东南方向有动静，阵法监测到一丝波动，很短，像是风吹过网。”
“我知道。”李文走到窗前，望向远处山脊，“他们没撤，只是换了方式。”
他取出一枚玉符，输入气运之力，激活双频诱饵系统。虚假情报随即生成：一则称主力将南调增援边镇，另一则暗示核心阵眼即将转移。两条信息通过不同路径释放，一条经普通信使，一条由植物精灵隐秘传递。
“真真假假，他们总会选一个去信。”他说。
李守诚没再多问，只叮嘱一句：“别让他们摸清你的节奏。”
午后，第一批陷阱铺设完毕。
李文亲自巡查至北线荒谷。这里地势低洼，常年少人行走，最适合埋设隐蔽机关。他踩了踩地面，土质松软，看不出异样。但他知道，下面已有无数藤蔓根系悄然蔓延，如同活物般静静蛰伏。只要一声令下，它们会在瞬间破土而出，缠住任何踏入此地的活体。
一名负责布阵的士兵凑上前：“大人，毒藤已经接通地下水源，随时能催发。我们按您说的，每隔十步设一个触发点，连成网状。”
李文点头：“保持安静。不要点燃火堆，不要大声说话。这些藤蔓怕惊扰，一受刺激就会提前开花。”
“明白。”
他继续往东走，经过一段干涸河床时，忽然停下。
脚下砂石中有块石头颜色不对，偏暗，边缘太规整。他弯腰捡起，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道极细的纹路，像是某种标记。
他没声张，悄悄收进袖中。
当晚，他在观星阁召见亲卫统领。
“把这块石头送去化验。”他将石头放在桌上，“不要用常规手段，找植物精灵嗅一遍它的气息。”
亲卫接过石头，退出房间。
李文独自留在阁中，手抚木剑，目光落在窗外夜空。星群如常，但罗盘上的指针偶尔轻颤，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拨动了一下。
他没有下令出击，也没有召集会议。
他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敌人藏在哪里，而是自己这边会不会再出现一丝松动。
次日清晨，巡逻制度全面启用。
三班轮换，路线不定，每人佩戴一枚由植物精灵编织的小叶环，每过一岗便留下一道气息印记。若某段路线超过规定时间未留下印记，警报立刻响起。
李文站在城墙上看了一会儿，见一切有序，便转身回府。
路上遇到几个民夫正在搬运木材。他们认出是他，连忙让路。其中一个年轻人低声对同伴说：“听说昨夜又抓到一个探子？”
“瞎说。”另一人压低声音，“是机关自爆，差点炸塌一段墙。”
李文没有停留，也没有纠正。
他知道流言比刀更难防，但也知道，此刻最要紧的不是堵嘴，而是让每个人亲眼看到后果。
上午巳时，阵法监测再次报警。
东南方向，空间波动重现，持续不到五息，随即消失。
李文坐在观星阁内，听到通报后，只说了一句：“启动根须警报网。”
他没有派人去查，也没有加强照明。相反，他命令关闭部分外围灯火，让那片区域陷入黑暗。
“他们习惯看。”他对亲卫说，“看不到的时候，反而会动。”
入夜后，他登上观星阁最高处。
风更大了，吹得衣袍贴在身上。罗盘摆在案上，指针依旧微颤，但频率比白天低。他知道，这不是错觉，也不是干扰。那是某种存在正在试探边界。
他伸手握住木剑，掌心传来熟悉的温润感。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匆匆登楼，双手捧着一份密报。
“北线第三触发点有反应。”斥候低声说，“一根藤蔓感知到轻微踩踏，持续三息，随后中断。我们赶过去时，只找到这个。”
他摊开手掌。
一枚黑色小钉躺在掌心，尾部带钩，像是某种固定装置。
李文接过钉子，翻看两面。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符号，但材质特殊，遇风会微微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