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元年十月的相州城外，朔风卷着枯草在黄土地上打旋，九节度大军连营数十里的营帐如蛰伏的巨兽，却掩不住营中隐隐浮动的焦躁。班哲刚率三十余名祭师团成员扎好营帐，帐外便传来甲胄碰撞的脆响，鱼朝恩带着两名宦官与一队神策军，踩着暮色掀帘而入。
“班祭师，”鱼朝恩手中拂尘轻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陛下命咱家监军相州，如今叛军安庆绪据城死守，还引幽荧教妖人相助，你这祭师团号称能破邪祟，总得给大军立个凭据才是。”
帐内烛火摇曳，映得鱼朝恩脸上的皱纹愈发阴鸷。班哲身后的阿彪按捺不住往前半步，却被班哲抬手按住。他看向鱼朝恩，声音平静却坚定：“监军大人想要何凭据？”
“军令状。”鱼朝恩从袖中取出早已写好的纸卷，推到案上，“三日之内，若祭师团不能破掉叛军外围的妖法，或是折损过半，班祭师，你便自请去职，回长安向陛下请罪吧。”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祭师团的少年们脸色骤变。马泽攥紧了腰间的药囊，赵衡则悄悄摸向背后的铜铃——那是祭师团用来驱邪的法器。班哲目光扫过案上的军令状，墨迹未干的字里行间满是胁迫，他清楚鱼朝恩早看祭师团不顺眼，此番不过是借故发难。
“可以。”班哲伸手拿起笔，在军令状上落下自己的名字，笔锋刚劲，没有半分犹豫，“但我有一事要提，祭师团破阵需圣灵珠为引，且需粮草供应如常，若因后勤短缺误了战机，这罪责，监军大人是否也该担着？”
鱼朝恩没想到班哲如此干脆，愣了愣才冷笑：“粮草自有官府供应，轮不到你操心。若真误了战机，咱家自会向陛下请旨，绝不推诿。”说罢，他收起军令状，带着人扬长而去，帐帘晃动间，寒风卷进几片枯叶，落在案上的军令状旁。
“师弟，这鱼朝恩分明是故意刁难！”鱼朝恩一走，阿彪便忍不住低吼，“三日破妖法本就仓促，他若在粮草上动手脚，咱们……”
“师兄莫急。”班哲打断他，将军令状折好收进怀中，“鱼朝恩的心思，咱们早该料到。眼下要紧的是做好准备，至于粮草，或许有人会帮咱们。”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轻叩声，一名身着青色布袍的亲兵走进来，对着班哲拱手：“班祭师，郭大帅请您去中军帐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郭子仪的中军帐比班哲的营帐宽敞许多，帐内悬挂着相州城的地形图，几名将领正围在案前议事，见班哲进来，郭子仪挥手让众人先退下，只留下副将仆固怀恩。
“班祭师，鱼朝恩逼你立军令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郭子仪拿起案上的粮袋，递给班哲，“这是我军中私存的粮草，虽不多，却足够你们祭师团支撑十日。另外，这张地图你收好，上面标着叛军外围的布防，还有几处隐蔽的水源，是我派斥候探查多日才画出来的。”
班哲接过粮袋与地图，心中一暖。他早听闻郭子仪为人宽厚，如今亲见，果然名不虚传。“大帅为何要帮我？”他忍不住问道。
郭子仪叹了口气，走到帐边掀开帘角，望向远处鱼朝恩的监军帐，压低声音：“鱼朝恩受陛下宠信，却不懂军务，只知争权夺利。他视你我为眼中钉，此番让你立军令状，既是针对你，也是想借机削我的兵权。你若出事，接下来便该轮到我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凝重：“还有一事，你务必当心。鱼朝恩在各营都安插了眼线，你的祭师团里，恐怕也有他的人。往后行事，切记‘防宦官眼线’，尤其是练阵、议事时，万万不可泄露半分机密。”
班哲心中一凛，他想起白天扎营时，有个少年祭师总在帐外徘徊，当时只当是新人紧张，如今想来，或许便是鱼朝恩的眼线。“多谢大帅提醒，班哲记下了。”他郑重地将地图贴身藏好，又把粮袋交给赵衡，“今晚便率兄弟们练‘共生大阵’，地点选在营后的松林，那里偏僻，不易被人窥探。”
郭子仪点头：“好。我会派一队心腹士兵在松林外警戒，名义上是巡逻，实则为你们护法。切记，共生大阵需以精血为引，不可勉强，若有弟子体力不支，立刻停手。”
当晚三更，班哲带着祭师团的三十余人来到营后的松林。月光透过松枝洒下，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赵衡先在四周布下隐匿符咒，马泽则给每位少年祭师分发了凝神的草药。
“共生大阵，以圣灵珠为核心，众人以精血相连，心意相通方能发挥威力。”班哲取出圣灵珠，那珠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白光，“阿彪师兄，你力气最大，站东方位，为阵眼护法；马泽师兄，你精通医道，站西方位，若有人气血紊乱，你即刻调理；赵衡长老，你擅长符咒，站南方位，防止外敌干扰；其余人分站北方与中位，随我口诀运功。”
众人依言站定，班哲手持圣灵珠，口中念起口诀。随着口诀声响起，每位祭师都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在身前的法器上——阿彪的是铁弓，马泽的是药囊，赵衡的是铜铃，其他人则是桃木剑或符咒。鲜血顺着法器流下，在地上汇成细小的血线，慢慢向圣灵珠聚拢。
圣灵珠的白光越来越亮，将整个松林都照得如同白昼。班哲能清晰地感受到众人的气息在血线的连接下逐渐融合，少年们的呼吸变得一致，心跳也渐渐同步。他知道，这是共生大阵即将成型的征兆。
就在这时，松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赵衡眼神一凝，手中铜铃轻响，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住松林。“是巡逻的士兵吗？”马泽低声问道。
班哲侧耳听了听，摇了摇头：“脚步声太轻，不像是甲士，倒像是……有人在暗中窥探。”他加大口诀的力度，圣灵珠的光芒骤然增强，将窥探者的气息挡在屏障之外。“不管是谁，咱们继续练阵，只要大阵练成，哪怕鱼朝恩耍手段，咱们也有应对之法。”
众人齐声应和，再次专注于阵中。月光下，松林里的白光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班哲才停下口诀。圣灵珠的光芒渐渐收敛，地上的血线也慢慢干涸，少年祭师们虽面带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共生大阵，成了。
“师弟，咱们明日便可去破叛军的妖法了！”阿彪兴奋地说道，他能感觉到体内涌动的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盛。
班哲点头，却没有放松警惕：“明日出战，大家务必小心。鱼朝恩的眼线还在，咱们的阵法令不可轻易暴露，只在破妖雾时动用便可。另外，马泽师兄，你多准备些解毒的草药，叛军有幽荧教相助，恐怕会用毒雾。”
马泽应声：“放心吧师弟，我早已备好，连解腐魂雾的草药都带了。”
众人收拾好法器，悄悄返回营帐。此时营中已有士兵起身操练，远处的相州城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城墙之上，似乎有黑色的雾气在悄然流动——那是幽荧教布下的腐魂雾，也是他们明日要面对的第一道难关。班哲握紧了怀中的圣灵珠，心中清楚，这场相州之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