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以百计的缝合猎犬,如一道由憎恨与钢铁铸就的黑色潮水,咆哮着冲向阵法中央那两个渺小的身影。
李牧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裂界刀。
没有退路。
他必须独自面对这第一波,也是最狂暴的冲击。
就在他准备燃烧神王骨,发动决死反击的刹那,一股并非源自他自身的、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悲伤,从他胸口处猛然炸开。
那是他为守骸人收敛的、那捧温热的骨灰。
不,不仅仅是骨灰。
是守骸人最后的遗骨,是他万古孤寂的意志残响!
这股意志仿佛被眼前这片熟悉的杀戮场景所触动,被这片它守护了无数纪元的神陵土地所唤醒。李牧感觉到,自己仿佛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成了那位枯槁老人意志的延伸,成了这片寂灭神陵的一部分。
一股无声的低语,跨越生死,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永寂。”
刹那间,李牧胸口的骨灰骤然变得滚烫,随即化作一道纯净的流光,强行融入了他的胸膛。同一时间,以他为中心,一片绝对“静止”的灰色领域无声地向外扩散。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只有一片纯粹的、剥夺了“动”之概念的死寂。
领域所过之处,那些疯狂扑击的缝合猎犬,那些嘶吼着喷吐腐蚀剂的瘟疫喷洒者,都在奔跑的姿态中被瞬间定格。它们的攻击、它们的嘶吼、它们体内疯狂运转的血肉引擎……所有的一切,都被强行归于“静止”。
下一秒,它们如同被风化了万年的沙雕,无声地崩解,化作最原始的尘埃,洋洋洒洒。
仅仅一瞬,一个直径百米的巨大圆形空地,被硬生生清扫了出来。
战场上,只剩下三道身影。
主刀官,以及他身后那两名手持各式手术器械的四臂改造人,恰好站在领域的边缘,毫发无损。
而李牧,则在承受了那股意志洪流的全部冲击后,单膝跪地。一股极致的、仿佛跨越了万古的悲伤彻底淹没了他,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疯神血在这股沉重如铅的悲伤下,第一次变得无比沉寂,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啪、啪、啪。”
主刀官竟对着这壮丽的死亡,发出了赞叹的鼓掌声。
“漂亮的落幕。以自身为薪,燃尽最后的辉光,为后继者扫清障碍。”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欣赏,“现在,轮到我们的表演了。”
他优雅地抬手,对着跪地的李牧,如同鉴赏家般下达了冰冷的指令:“活捉他,尽量保持样本的完整性。”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两名四臂改造人如同鬼魅,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攻向李牧。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一人手中高速旋转的骨锯横向切割,封死了李牧向左的所有躲闪空间;另一人手中的手术刀则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刺向他右腿的膝关节。
李牧体内的疯神血被那股来自守骸人的悲伤意念死死压制,无法进入狂暴的疯癫状态。他只能依靠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以及瘸子爷爷所传的【折空】步法,在方寸之间艰难闪躲。
他脚下空间微微一折,身体以一个不合常理的角度向后挪移半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夹击。
后方,被墓碑残骸保护的李岁脸色苍白如纸。她强行开启了【故事线协议】,总算在脑中那片精神噪音的海洋里,将属于“说书人”的那股能量梳理成一股细小但稳定的溪流。
但这股力量太微弱了,远不足以冲击那九座星球上坚固的幻境壁垒。
“必须更快!”她心中焦急万分。
战场之上,李牧在两名四臂改造人的精准夹击下,很快便捉襟见肘。他的疯癫被压制,许多不合逻辑的规避动作都无法施展,战斗方式被极大地限制了。
“嗤啦!”
一声皮肉被划开的声音。
在躲过一次骨锯与探针的交叉攻击时,他的左臂慢了一瞬,被手术刀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传来,他的左臂瞬间变得僵硬,行动立刻受到了影响。
“吼!”
祸斗见状,怒吼着扑上前来,一口漆黑的龙炎喷向其中一名改造人。
那改造人头也不回,一条手臂向后一甩,一道如同手术缝合线般的粘稠罗网凭空射出,精准地将祸斗捆了个结结实实,任凭它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有趣。”
主刀官站在一旁,冷静地观察并记录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科学家的狂热:“极致的悲伤情绪,似乎对疯神血有强烈的抑制作用。这又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变量。”
在两名配合默契的“活体解剖师”的围攻下,李牧节节败退,最终被逼至一处由断裂墓碑构成的死角,退无可退。
两名改造人的攻击网,已将他彻底笼罩。
骨锯的嗡鸣,手术刀的寒光,近在咫尺。
绝境之中,李牧没有试图强行催动那被压制的疯癫,反而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放弃了抵抗,主动沉浸在那股来自守骸人的、彻骨的悲伤之中。他不再抗拒这份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冻结的情绪,而是选择了拥抱它,理解它,成为它。
那是守护万古的孤寂。
那是目送战友陨落的悲鸣。
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
当李牧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那份因悲伤而起的死寂并未消散,反而变得更加纯粹,更加深沉。
愤怒、疯狂、狂躁……都已褪去。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年古墓般的绝对宁静,一种视万物为腐朽的冰冷。
一股全新的、属于“死亡”和“终结”的疯癫气息,从他身上无声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