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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商钱庄临时搭建的望楼上,苏清蝉凭栏远眺,秀眉紧锁。

白猿的咆哮确实镇住了场面,那些杀红了眼的武者们总算消停了下来。

但整个安乐镇,也因此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囚笼。

那个黑袍怪人在修复结界,出口被堵死。

懒人武馆门口又蹲着一头堪比天人境的凶兽,遗迹也别想靠近。

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空气中,猜忌和仇恨像瘟疫一样无声地蔓延。

苏清蝉很清楚,这种靠极致恐惧维持的脆弱平静,比刚才的混战更加危险,它像一个被死死压住阀门的高压锅,随时可能炸得更彻底。

而在镇子另一头的废墟里,公孙辩颓然地坐在一堆破碎的砖瓦上。

他视若性命的法理竹简散落一地,沾满了泥污与血迹。

他看着那些在白猿威慑下才勉强安静下来,眼神中依旧充满贪婪与暴戾的武者,感觉自己一生的坚持,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什么王法,什么公约,在绝对的暴力和赤裸的欲望面前,不过是一张可以随手丢进火堆的废纸。

他的理想,在这片废墟之上,也一同碎成了齑粉。

皇子行辕内,赵寂刚刚听完手下的汇报。

“……所以,顾先生只是让他的徒弟去送了一壶茶?”

赵寂把玩着手中的玉扇,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是,殿下。”

亲卫低头道。

“然后那巨猿就……就好像认他为主了。”

赵寂沉默了。

他对这个“懒汉”的兴趣,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但此刻,他也同样无计可施。

在那个黑袍怪人的法则封印和白猿的绝对武力面前,他尊贵的皇子身份,和路边的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伪装成那个胆小怕事的纨绔,等待时机。

就在各方大佬或忧虑、或绝望、或隐忍的时候,懒人武馆内,终于睡了个囫囵觉的顾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

建立秩序这种麻烦事,他自己是万万不能出面的,太累。必须找到合适的“白手套”才行。

“石敢当。”他把正在卖力擦拭门板的徒弟叫到跟前。

“师父有何吩咐?”

顾休从桌上抽出一张裁纸刀裁下的、边缘还有点毛糙的纸条,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吹干墨迹后递给石敢当。

“去,把这个交给镇上那个最有钱的女人。”

石敢当恭敬地接过纸条,低头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

不,更像是蚯蚓爬过般地写着两行字:

“乔迁之喜,恭请莅临。”

“欲入主家,先守规矩。”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百思不得其解。

乔迁?

咱们武馆不是被砸得稀巴烂吗?主家?什么主家?

顾休看他那一脸憨相,就知道他没懂,只好耐着性子,用一种极其敷衍的语气解释道:

“咱们武馆被打破了,跟搬新家也差不多,这不叫‘乔迁’吗?

新家要有新规矩,那些想来咱们家做客的人,是不是得先学会咱们‘主家’的规矩?懂了吗?”

轰!

石敢当的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懂了!他彻底懂了!

师父说的“乔迁”,哪里是说这个小小的武馆!

分明是指整个安乐镇,在经历了这场浩劫之后,如同浴火重生!

师父说的“主家”,又岂是自称!

这分明是在宣告,他,顾休,就是这片新生土地的唯一主人!

那“规矩”……

天啊,那必然是师父他老人家要为这崩坏的江湖、混乱的天下,创立的一套至高无上的新秩序!

而自己,竟然有幸成为传递这份“神谕”的使者!

石敢当激动得满脸通红,浑身颤抖,他感觉自己正肩负着开天辟地以来最伟大的使命。

“弟子……领法旨!”

他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双手捧着那张薄薄的纸条,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穿过死寂的街道,无视了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来到戒备森严的万商钱庄门口。

“烦请通报苏大掌柜。”

石敢当将纸条郑重地递给门口的护卫,神情肃穆,一字一顿地复述着顾休的“教诲”。

“我家师父说,此乃乔迁之喜。新家要有新规矩,想来做客的人,得先学会咱们‘主家’的规矩!”

很快,这张笔迹可笑的“请柬”和石敢当的原话,被一同送到了顶楼密室中苏清蝉的手里。

苏清蝉看着那张纸条,听着护卫的传话,先是微微一愣。

乔迁?

主家?

规矩?

电光石火间,她那颗七窍玲珑心瞬间通透!

她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光彩。

她明白了!

她完全明白了顾休的意图!

顾休(主家),要在这片废墟上建立秩序(规矩)!

但他懒得出手,或者说不屑于出手,所以,他选择授权给她这个“客人”来代为执行!

这是天大的风险,但更是天大的机遇!

一旦成功,她苏清蝉和万商钱庄,将成为这片风暴眼中,仅次于那位存在的、规则的代言人!

苏清蝉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她知道,光有钱,和顾休默许的武力(白猿),还不够。

新秩序必须有一件合法、合义的“法理”外衣,才能让所有人,尤其是那些自诩正道的家伙无话可说。

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抱着竹简、满脸失落的理想主义者的身影。

“公孙辩……”

她喃喃道。

片刻之后,在那片废墟之上,失魂落魄的公孙辩看到了向他走来的苏清蝉。

“公孙先生。”

苏清蝉开门见山,声音清冷而有力。

“你的‘法’之所以无用,是因为它没有一把锋利的剑来守护。

如果现在,有人愿意为你铸一把足以斩断一切的剑呢?”

公孙辩抬起头,露出一丝惨然的苦笑:

“这世道,讲的是拳头,不是道理。哪有什么剑……”

他话音未落,苏清蝉已将那张被石敢当捧若圣旨的、皱巴巴的纸条,递到了他的面前。

纸上,那歪歪扭扭的“主家规矩”四个字,在公孙辩灰败的眼瞳里,仿佛骤然燃起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