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仁王雅治觉得自己有病。
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那个叫细川优奈的女孩从大阪回来的那一天。
当他知道优奈居然和四天宝寺那个闪闪发光的圣书,白石藏之介,在大阪玩了整整两天时,他心里那坛子陈年老醋简直被打翻了个底朝天,酸的他整个人都咕噜咕噜直冒泡。
“puri”仁王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小辫子。明明上次她信誓旦旦地说只是欣赏白石的植物标本和……嗯,脸蛋,但是这才多久,就一起逛街了?小骗子!
所以,当网球部的两位监护人真田和柳,把优奈堵在家门口进行“禁止早恋”思想教育时,仁王罕见地保持了沉默,甚至有点阴暗的小窃喜——看吧,果然被训了吧,让你和别人玩的那么开心!
海带头学弟那句“以为优奈学姐会和仁王前辈在一起”出来时,仁王的心脏不受控地漏跳了一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优奈,期待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慌乱或害羞。
可他看到了什么?优奈快速地,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就那一下,仿佛一盆冰水混着醋汁兜头浇下,冷热交加,酸涩刺骨。
于是,一向以冷静狡猾着称的立海大欺诈师,人生第一次被不理性的情绪彻底控制了。他噌地站起来,那些刻薄又伤人的话不过脑子般往外冒,一句比一句尖锐,一句比一句更能撇清关系,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自己那点可笑又可悲的心思。每一句话说出口,他都能感觉到心底某个地方在抽痛,并且预感到未来的自己绝对会为此狠狠唾弃现在的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仁王过的很不好。后悔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他想道歉,却又拉不下脸,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难道要他直接说,“对不起,我那天柠檬精附体说了混账话?”
幸好,搭档柳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用一场比赛撬开了他的嘴。听完仁王的纠结,柳生一副情感大师的模样拍拍他的肩,“作为一名绅士,在冒犯了女孩子后,一定要真诚地和她道歉!带上你的道歉礼物,态度诚恳,做好不被原谅的准备!然后,去道歉!必须要道歉!”
仁王醍醐灌顶,对!道歉!必须要道歉!
他把自己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拿出来买了一条手链,开始琢磨在哪里进行这场诚恳的道歉。最终,他选定了一条放学后人迹罕至的小巷,准备来个“偶遇”。
他躲在墙角,深呼吸,排练着道歉词,手心都有些冒汗。好不容易看到优奈的身影出现,他准备冲出去,
另一个身影比他更快一步,拦住了优奈。那是一个穿着连帽卫衣,帽子戴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脸的人!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仁王的血液都快凝固了,那个可疑的兜帽男,居然伸手,亲昵地捏了捏优奈的脸!而优奈她居然没有躲开?!甚至看起来,还挺习惯的?!
仁王瞬间僵在原地,脑子里那些要道歉的念头被炸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嫉妒和愤怒。
怪不得,怪不得对自己皱眉,原来是有了喜欢的人?还是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藏头露尾的家伙!
刚刚建设好的道歉心理瞬间崩塌。
第二天,被嫉妒冲昏头脑的仁王再次选择了最糟糕的处理方式。他拿着优奈写满真诚祝福的生日卡片,找到她,用尽全身力气表演着冷漠,指着那句“做一辈子的朋友”,说出了最违心的话。
看着优奈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愤怒地撕碎卡片,仁王的心也跟着碎了。但他梗着脖子,维护着那可笑的自尊,直到优奈跑远。
完了。
这次彻底搞砸了。
和优奈决裂后的日子,仁王过得更加糟糕。他整天没精打采,训练失误增多,连恶作剧都没了兴致。脑海里两个画面不断交替循环,一个是兜帽男捏优奈脸的画面,一个是优奈撕碎卡片时通红的眼睛。
他一边疯狂嫉妒猜测那个兜帽男的身份,一边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那个口不择言的自己。为什么每次遇到优奈的事,他的冷静和理智就会全部消失,只剩下最笨最伤人的选项?
与此同时,他发现优奈的状态似乎在一天天变好,脸上甚至偶尔会出现那种…像是偷偷吃了蜜糖一样的笑容。
仁王的心更沉了。
果然吧,她是和那个兜帽男在一起了吧。所以自己的离开,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痛痒,甚至是种解脱。
就在他快要被这种酸涩和自我厌弃淹没时,某天夜里,他盯着桌子上那个之前做好准备送给优奈的玩偶娃娃,突然福至心灵。
他在纠结什么?嫉妒什么?
只要优奈还能对他笑,还能和他一起玩闹,就算她真的有了喜欢的人,又怎么样呢?朋友的位置,他也愿意啊!总比现在这样形同陌路要强一万倍吧!
仁王一把抓起那个玩偶娃娃,胸中涌起久违的勇气,冲出门朝着优奈家飞奔而去。他要去道歉!真诚地!深刻地道歉!他要告诉优奈,他不奢求别的了,只求两人还能做朋友!
夜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丝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重新燃起的希望。他跑到优奈家楼下,正准备平复一下呼吸和情绪就去找她,脚步猛地顿住,
公寓楼下的阴影里,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其中一个,毫无疑问是优奈。
另一个,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兜帽男!
而他们……他们……正在接吻……
仁王第一次讨厌自己良好的视力,刚刚建设好的心理防线也瞬间崩塌,碎的比那张生日卡片还要彻底。
原来他撒谎了。他根本做不到。
看着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亲吻着他喜欢的女孩,仁王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算了。
他默默地转身,把那个和优奈一样的玩偶娃娃塞进口袋里,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道歉的话……还是等明天吧……
然后,就有了无数个“明天”。每当他鼓起勇气想去找优奈,那个夜晚楼下的画面就会清晰地跳出来,成功打消他所有念头。他只能一边继续扮演着那个冷漠的仁王雅治,一边暗自伤心,看着优奈继续她甜蜜的地下恋情。
直到那天,突如其来的新闻打破了所有表面上的平静。
神奈川某商场发生爆炸,伤亡惨重。
仁王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莫名慌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当遇难者名单公布时,他看到了“细川优奈”这个名字赫然在列,他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周围的一切声音瞬间都消失了。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了,是尖叫了还是沉默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参加完真田和柳为优奈举行的小型葬礼的。
记忆是模糊的,好像有人在他眼前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印象里,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滑过脸颊,但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眼泪。
之后的日子,他过的浑浑噩噩。每天坐在教室里,看着前面那个空荡荡地座位,脑子里会习惯性地想:“优奈逃课了吗?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嗯,得帮她打个掩护。要是真田问起来,就说优奈不舒服,去医务室了。他连说辞都想好了。
可是,为什么真田从来都不问呢?他不是一向对优奈严加管教的吗?
他不解,跑去问文太,“文太,你知道优奈最近干嘛去了吗?她怎么一直不来上课?真田怎么也不管她了?”
文太当时正在和胡狼说话,闻言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仁王,那眼神活像见了鬼,“仁、仁王?你没事吧?”
仁王更加困惑了,又去找看起来最可靠的柳生,“柳生,优奈是不是又躲在图书馆看你推荐的那些小说入迷了?连课都不来上了。”
柳生推了推眼镜,反光的镜片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紧绷的嘴角和皱起的眉头泄露了他的情绪,“仁王……你……”
渐渐地,他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他们会主动来找他聊天,内容干巴巴的,还会小心翼翼地建议,“仁王,要不要……去看看医生?休息一下?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医生?仁王茫然地想。
哦,对啊,他确实不太好。
他把自己弄丢了,不,是把优奈弄丢了。
然后,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也弄丢了。
大家都说他病了。
嗯,大概吧。
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