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司第七哨所地下的静室内,檀香的气息早已散尽,只余下万古尘封的冷寂。墙壁上,幽嬛的画像依旧静静悬挂,那模糊的面容眺望着虚空,仿佛在凝视着不可预知的未来。玉案之上,白色晶体化作的齑粉无声诉说着一段跨越时空的嘱托已然终结。
司溟握着那卷触手冰凉、非帛非纸的黑色卷轴,金色的竖瞳中光芒流转,如同深潭投入石子,漾开层层波澜。幽嬛师尊留下的预言与警示,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与林夕的命运之上,却也指明了前路的方向。寂灭之劫,内鬼之患,林夕的“变数”之身……每一个信息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林夕站在他身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心跳依旧有些失序。她是“变数”,是希望?这认知太过突然,太过宏大,让她一时难以消化。肩上仿佛瞬间压上了整个天地的重量,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她下意识地看向司溟,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凝重的侧脸,心中那丝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些许。至少,他不是将她视为工具,他的眼神里,是并肩而行的决意。
“我们先离开这里。”司溟的声音打破了静室的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此地虽隐秘,但难保不会有其他变故。他将卷轴小心收入怀中贴身藏好,这卷轴关系重大,必须妥善保管。
两人沿着来时的阶梯重返地面。戈壁上的日光依旧苍白,风卷着沙砾,带来荒凉的气息。墨白与彩儿见他们出来,迎了上来。墨白的目光在司溟脸上一扫,幽紫的蛇瞳微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未多问。彩儿则关切地跑到林夕身边,小声问道:“林夕姐姐,你们没事吧?下面有什么呀?”
林夕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前辈的遗物。”关于预言和内鬼之事,在未与司溟商议清楚前,不宜对外人言明。
司溟看向墨白,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深意:“墨白道友,接下来,我们可能需要在此地逗留数日。有些信息需要梳理。”
墨白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点了点头:“无妨。此地虽荒凉,倒也清净。本座正好也需要调息一番。”他显然看出了司溟有所得,但并不点破,选择了静观其变。
接下来的几日,四人便在这片废弃的哨所遗迹中暂时安顿下来。司溟大部分时间都独自一人在相对完整的偏殿内,设下禁制,潜心研究那卷黑色卷轴。林夕则在外围寻了一处避风处,一边巩固自身修为,消化净魂泉带来的好处,一边尝试平复心绪,思考着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使命”。
她内视己身,寂灭气旋在丹田缓缓流转,比之前更加凝实,其中隐隐夹杂着一丝生灭之莲带来的奇异生机。额间的往生印记灼灼生辉,与怀中的古玉(司溟的本源栖息之地)产生着微妙的共鸣。她确实与常人不同,至阴之体,寂灭容器,往生印记……这些曾经让她痛苦迷茫的特质,如今看来,似乎都指向了那个所谓的“变数”身份。
“我的路,需我自己走通……”幽嬛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林夕握紧了拳头,眼中迷茫渐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既然命运将她推到了这个位置,退缩与恐惧都毫无意义。唯有变强,强大到足以承担起这份责任,才能不负那些为她牺牲的人,才能……与司溟并肩走到最后。
期间,墨白偶尔会与林夕交谈几句,话语间多是旁敲侧击,试图探知地下静室的发现。林夕谨守分寸,只含糊提及是幽冥司前辈所留,关乎一些古老秘辛。墨白也不强求,只是那双幽紫的蛇瞳中,探究之色愈发浓郁。彩儿则心思单纯,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用她微弱的水灵之气,试图在戈壁上凝聚出一点点水珠,虽然成效甚微,却也为这死寂之地增添了几分生气。
第三日黄昏,司溟终于从偏殿中走出。他脸色略显疲惫,但金色的竖瞳却比以往更加深邃,仿佛蕴藏了星辰大海。他径直走到林夕面前,将一枚由寂灭之气凝聚而成的、散发着微光的玉简递给她。
“卷轴内容我已初步解读,”他的声音低沉,“其中信息庞杂凶险,直接观看恐扰你心神。我将关于‘归墟之眼’方位、以及轮回镜碎片可能散落之地的关键信息,凝于此简。你且慢慢参悟,若有不明,随时问我。”
他的举动细心而体贴,显然考虑到了林夕目前的承受能力。林夕心中一暖,接过玉简,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司溟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墨白和彩儿,沉吟片刻,道:“归墟之眼,位于无尽星海边缘的‘寂灭星域’,路途遥远,且需穿越数处绝地。轮回镜碎片散落之地,亦多在险恶之处。此行……凶多吉少。”
他顿了顿,看向墨白:“墨白道友,前路艰险,你若不愿涉足,可在此分别。此番相助,司溟铭记于心。”
墨白闻言,轻笑一声,袖袍一拂:“寂灭星域?倒是处有趣的地方。本座闲来无事,正好去见识一番。至于凶险……”他幽紫的蛇瞳瞥了司溟一眼,带着一丝挑衅,“莫非司溟道友觉得,本座是畏首畏尾之辈?”
司溟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墨白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此蛇妖心思深沉,所图非小,但眼下,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既如此,三日后出发。”司溟做出决定,“我们需要做一些准备。此地残留的幽冥司阵法虽已残破,但核心阵眼或可修复一二,炼制几枚‘破界符’,以备不时之需。”
计划已定,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而有序。司溟开始着手修复遗迹中残存的古老阵法,抽取其中残存的幽冥之力。林夕则沉浸于玉简中的信息,那些关于星海坐标、空间节点、以及各种闻所未闻的险地描述,让她大开眼界,同时也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墨白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套古朴的茶具,竟在戈壁上煮起了茶,悠然自得,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生死未卜的远征,而是一次闲适的出游。彩儿则好奇地围着司溟打转,看着他以精妙的手法勾勒符文。
夜幕降临,血色的残阳将戈壁染得一片凄艳。林夕站在一处断墙上,眺望着远方无尽的黑夜,手中紧握着那枚温热的玉简。归墟之眼,轮回镜碎片……前路仿佛一张巨大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星图,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司溟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与她并肩而立。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望着同一片星空。冰冷的夜风中,他周身散发出的寂灭气息,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稳定感。
“怕吗?”许久,司溟低声问道。
林夕转过头,看向他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金色眼眸,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坚定的弧度:“有你在,不怕。”
司溟的指尖微微一动,似乎想握住她的手,最终却只是轻轻拂过她被风吹乱的发梢。
“我会一直在。”
简单的五个字,重于千钧。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线刺破黑暗时,四人站在修复好的简易传送阵中央。司溟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着师尊印记的遗迹,手中法诀引动。
阵光亮起,空间开始扭曲。
就在他们即将被传送走的刹那,司溟怀中的黑色卷轴,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远在无尽星海之外的某个不可知之地,一双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眼眸,缓缓睁开,望向了葬星原的方向。
新的征程,通往归墟之眼与轮回镜碎片的星海之旅,正式启程。而暗处的目光,也已悄然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