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令牌“当啷”坠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祭坛中显得格外清晰。那枚巴掌大小的令牌表面泛着温润古光，“玄”字笔划间隐有流光转动，仿佛活物。
王小仙盯着令牌看了三息，突然咧嘴笑了。他伸出颤抖的手，一把将令牌攥在掌心——触手温凉，令牌内蕴着一股浩瀚如海的纯正道韵，正是道玄真人的气息。
“道玄老爷子……”他低声嘀咕，“您这护犊子护得……也太阔气了些。”
第九位真传！
青玄宗立宗千年，真传弟子历来只有八位，对应八卦之数。每一位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地位堪比长老，资源倾斜更是普通内门弟子的百倍。如今这第九位的令牌，竟落在了他这入门不足两年的“痞子”手里。
祭坛中，死一般的寂静。
林昊天盯着那枚令牌，金冠下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他身后九名轮回卫更是目瞪口呆，握兵刃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真传令牌现世，意味着王小仙从此在宗门内的地位，将凌驾于所有内门弟子之上，包括他这位“天命之子”！
石阶尽头，赤面统领的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他手中双叉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终狠狠插回地面。道玄真人那如九天雷霆的声音还在葬仙崖间回荡，三日撤军千里——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远在幽冥殿总坛的墨渊少主听的。
墨渊少主或许敢和道玄真人掰掰手腕，可他区区一个蚀骨卫统领，若敢在这时候动手杀青玄宗新晋真传……那就是找死。
“王小仙……”赤面统领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眼中杀意如毒蛇般翻涌，却终究没敢动手。他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对着身后残存的十几名蚀骨卫厉喝：“撤！”
“统领，那轮回印碎片……”一名蚀骨卫不甘低语。
“闭嘴！”赤面统领一巴掌抽在那人脸上，抽得他倒飞出去，“道玄老儿亲自发话，你还想抢？想死别拖累本统领！”
他不再废话，身形化作一道墨绿遁光，头也不回地冲上石阶。剩余蚀骨卫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令，纷纷跟上。
眨眼间，蚀骨卫撤得干干净净。
祭坛中，只剩下王小仙四人，以及林昊天和他的九名轮回卫。
气氛，反而比刚才更凝重了。
“林少主。”王小仙慢悠悠站起身，虽脚步虚浮，可攥着令牌的手却稳得很，“蚀骨卫撤了，怨煞大爷也缩回去了，咱们这‘临时同盟’……是不是该散伙了？”
他说话时，另一只手已悄然按在怀中——那里，三色因果印的虚影正缓缓流转。虽然虚弱，可若林昊天真要翻脸，他不介意再“贷”一次。
林昊天没答话。
他盯着王小仙掌心的令牌，又看看王小仙眉心若隐若现的三色印痕，眼中神色复杂到极点。杀意、嫉妒、忌惮、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佩服。
能在绝境中完成古老仪式，凝出因果印；能逼得道玄真人破例赐下第九真传之位——这王小仙，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外门痞子了。
“王小仙。”林昊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今日之事，本少主记下了。真传之位……你配不配，日后自有分晓。”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三年之后，宗门大比。本少主会在擂台上，亲手将这枚令牌……从你手里夺回来。”
说罢，他竟不再看王小仙一眼，转身就走。头顶轮回印碎片幽光一卷，将九名轮回卫裹住，化作一道幽暗遁光，同样冲上石阶，转眼消失在祭坛入口处。
王小仙目送他离去，直到遁光彻底消失，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瘫坐在地。
“老大！”凌无双和苏清寒急忙上前。
“没事……就是有点虚。”王小仙摆摆手，脸色白得像纸，可眼中却闪着光。他摩挲着掌心的青铜令牌，突然嘿嘿一笑：“真传啊……这下回去，看谁还敢说小爷是‘碰瓷修仙’。”
“你现在就是。”苏清寒清冷的声音传来，冰魄剑已归鞘，“不过碰瓷碰到真传之位……也算前无古人了。”
凌无双咧嘴想笑，却牵动内伤，疼得龇牙咧嘴：“老大，咱们现在怎么办？这祭坛……”
“祭坛不能久留。”尸冥老人的虚影缓缓飘近，此刻已淡得几乎透明，“怨气核心虽被暂时压制，可终究未除。老夫这缕残魂能量耗尽，即将消散。你们速速离开，返回青玄宗——真传令牌现世，宗门内必有变动。”
王小仙点头，挣扎着起身。他先走到那根石柱前，将引魂灯取下——灯芯火焰已黯淡大半，七成真韵耗尽，此刻只剩个空壳。不过毕竟是幽冥殿至宝，拿回去或许还能换点贡献点。
至于轮回印碎片……林昊天带走了。
“老爷子，您这就要散了？”王小仙看向尸冥老人虚影，难得收起痞笑，正经行了一礼，“百年之约第一重已完成，接下来该怎么做，您老给指条明路。”
尸冥老人虚影深深看了他一眼，枯槁手指点向王小仙眉心：“因果印已成，三年之期你已知晓。接下来你要做的有三件事——”
“第一，回宗门后立刻闭关，以真传资源全力冲击金丹。唯有金丹修为，才能初步驾驭因果印。”
“第二，三件信物本体。轮回印碎片在林昊天手中，幽冥引魂灯真品在墨渊手里，至于你那枚玉印对应的‘葬仙祭坛钥’……”
虚影顿了顿，声音愈发缥缈：“在‘万宝楼’少东家赵乾手中。此人修为不高，可擅长以财衍道，麾下网罗的能人异士极多。你若要取钥，智取为上。”
“第三……”虚影几乎淡不可见，“小心天机子。那老神棍今日虽未现身，可葬仙崖发生的一切，他必然算到了。此人最擅推波助澜、火中取粟，你已成他眼中‘最大变数’，他必会再来寻你。”
话音落尽，虚影彻底消散。
祭坛中，只余一缕清风。
王小仙站在原地，默默将这三件事记下。万宝楼赵乾……天机子……还有宗门内必然因真传令而掀起的风波。
“走吧。”他转身，朝着石阶走去，“回去的路，怕是比来时……更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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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仙崖外，三百里处。
赤面统领带着残兵败将落在一处山谷，刚落地就喷出一口黑血。与怨煞巨像硬撼的伤势，加上道玄真人那声敕令带来的心神冲击，让他此刻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统领，咱们真就这么撤了？”一名心腹蚀骨卫不甘问道，“墨渊少主那边……”
“撤？”赤面统领擦去嘴角血迹，眼中闪过狠毒，“道玄老儿发话，明面上自然要撤。可暗地里……”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墨绿玉符，咬破指尖，以血在符上写下几行字：
“王小仙凝因果印，得青玄第九真传。道玄敕令，三日内须撤千里。属下无能，请少主定夺。”
写完，玉符绿光一闪，化作流光射向西南天际——那是幽冥殿总坛方向。
做完这些，赤面统领才缓缓直起身，看向葬仙崖方向，喃喃自语：“王小仙……你最好祈祷三年内能结成金丹。否则，墨渊少主有一百种法子，让你这真传……变成真鬼。”
他话音刚落，山谷上空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飘忽不定，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紧接着，一道由墨绿煞气凝聚的虚影，缓缓在半空中浮现——正是天机子！
“赤面统领，吃了这么大的亏，就想这么算了？”天机子虚影笑眯眯地看着下方，那双冰锥眼眸中满是算计。
“天机子！”赤面统领脸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只是来送个情报。”天机子虚影屈指一弹，一枚血色铜钱落在赤面统领面前，“王小仙方才在祭坛中，以‘万债共担契’强行完成仪式。此契一旦成立，所有被拉入契约者，都会与王小仙产生因果纠缠。”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换句话说，你们这些蚀骨卫……现在欠王小仙的‘债’了。这债虽无形，可若不清，日后修行必有心魔。而清债的办法嘛……”
赤面统领瞳孔骤缩：“杀了他？”
“或者被他杀。”天机子虚影缓缓消散，最后留下一句话，“对了，提醒你们一句——王小仙那枚因果印，对‘欠债者’有天然压制。你们若想动手，最好趁他刚出祭坛、最为虚弱之时。再过几个时辰，等他缓过气来……”
未尽之言，却比明说更让人心悸。
赤面统领盯着那枚血色铜钱，脸色阴晴不定。许久，他猛地抓起铜钱，对着身后蚀骨卫厉喝：“传令下去，所有人在葬仙崖通往青玄宗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不惜一切代价……截杀王小仙！”
“统领，可道玄真人那边……”
“蠢货！”赤面统领一巴掌抽过去，“咱们不穿蚀骨卫的装束，不催幽冥殿功法，装作劫修动手！事后毁尸灭迹，谁知道是咱们干的？！”
众蚀骨卫恍然大悟，齐声应诺。
山谷中，杀机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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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葬仙崖底石阶上。
王小仙三人正艰难向上攀爬。确切说，是凌无双搀着王小仙，苏清寒在前开路。王小仙此刻连抬脚的力气都快没了，全凭一口气撑着。
“老大，你刚才那‘万债共担契’……到底怎么回事？”凌无双忍不住问，“我怎么感觉，体内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那是‘债印’。”王小仙有气无力地解释，“所有被拉入契约者，包括林昊天、蚀骨卫、怨煞巨像，现在都欠小爷一笔因果债。这债印平时无碍，可若他们想对我不利，债印就会反噬，轻则修为停滞，重则心魔丛生。”
苏清寒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呢？你欠他们什么？”
“我欠他们一条命啊。”王小仙咧嘴，“要不是立契借力，咱们刚才全得死在那儿。所以这债是双向的——他们欠我因果，我欠他们……嗯，算是救命之恩吧。不过这笔恩情，小爷已经用‘带他们活着离开祭坛’还清了。”
他说得轻巧，可凌无双和苏清寒都听出了其中的凶险。这种双向债务最是麻烦，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引发连锁反噬。
三人正说话间，已爬到了石阶顶端，重新回到了葬仙崖底的入口处。
外面天光微亮，已是次日清晨。
王小仙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正要从怀中掏出缩地舟，突然脚步一顿。
他眉心处，那枚三色因果印的虚影，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
几乎同时，识海中传来尸冥老人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缕警示：
“小心……债主……讨债来了……”
王小仙猛然抬头。
前方百丈外，一处乱石堆后，缓缓走出了十几道身影。
这些人穿着杂乱，修为参差不齐，最高的不过筑基中期，最低的甚至只有炼气期。他们手中兵刃也五花八门，刀枪剑戟都有，看上去就像一伙普通的山野劫修。
可王小仙的因果印，却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灰黑色丝线——那是昨日在祭坛中，被“万债共担契”强行拉入契约的蚀骨卫们，所欠下的因果债！
这些人身上，此刻正缠绕着那些债线的“末端”。
“几位道友。”为首一名独眼大汉扛着鬼头刀，咧嘴露出满口黄牙，“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他说得流利，可眼中那抹掩饰不住的杀意，却暴露了真实身份。
王小仙盯着他看了三息，突然笑了。
笑得极其灿烂。
“几位蚀骨卫的兄弟，装劫修也装得像点。”他慢悠悠从凌无双搀扶中站直身体，虽然脚步虚浮，可手中那枚青铜令牌，却在晨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古光。
“道玄真人亲赐的真传令在此——”
“你们确定，要拦第九真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