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裂缝深处涌出的煞气已逐渐平复，残剑峰上空的灰黑雾气开始缓缓沉降，渗入山石泥土之中。王小仙三人顺着原路返回地面时，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整座荒凉山峰镀上一层凄艳的金红。
“咳咳……”刚踏出裂缝，王小仙便剧烈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带着血沫。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到近乎凡人，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攥着怀中那几样从祭坛得来的物件——尤其是那块边缘参差的灰色石片。
“老大，先疗伤。”凌无双搀扶着他走向山腰那处被落石半封的岩洞，“苏清寒，把洞口清开，咱们得尽快布阵闭关。”
苏清寒点头，冰魄剑轻旋，剑尖寒霜蔓延，将封堵洞口的岩石迅速冻结、崩碎。三人鱼贯而入，凌无双反手一刀劈落，震塌入口上方的岩层，将洞口重新封死，只留几道细微缝隙透气。
岩洞内部比记忆中更显破败，石壁上爬满湿滑青苔，地面积着浅浅水洼，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气息。可此刻三人谁也顾不得这些，凌无双从储物袋中掏出几枚夜明珠嵌在石壁凹槽，苏清寒则快速清理出一片干燥区域，铺上兽皮毯子。
王小仙盘膝坐下，先将那枚漆黑骨珠、枯骨真传令、兽皮古卷放在一旁，最后才小心翼翼捧出那块灰色石片。
石片在夜明珠光晕下泛着温润哑光，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可当王小仙指尖轻触时，识海中的因果印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如潮水般汹涌——就仿佛这块石片本就是因果印缺失的一部分，此刻终于寻回。
“四块残碑之一……”王小仙喃喃，眼中闪过明悟，“尸冥老爷子说过，百年之约的核心就是集齐四碑，继承封印。如今第一块残碑主动送到小爷手里，这是天意，还是……有人在暗中推动？”
他摇摇头，甩开杂念。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复伤势、提升修为。真传殿那些师兄师姐不会给他太多时间，林昊天、墨渊更不会。
“凌无双，苏清寒。”王小仙抬头看向二人，“接下来三个月，咱们就在这儿闭关。残剑峰煞脉虽被枯骨老鬼糟蹋百年，可底蕴还在。小爷要用‘九幽引煞阵’重聚煞气，借煞筑基，补回亏损的寿元，顺便……冲击筑基后期。”
“九幽引煞阵？”凌无双看向那卷兽皮古卷，“老大，这阵法看着邪门，会不会……”
“邪不邪门，看用的人。”王小仙咧嘴，笑容虚弱却透着狠劲，“枯骨老鬼用它炼邪幡、害人命，自然该死。可小爷用它聚煞疗伤、夯实道基，便是正途。阵法本无善恶，人心才有。”
他不再多言，展开兽皮古卷仔细参悟。
古卷上那幅“九幽引煞阵”的阵图极其复杂，以九处阴脉节点为基，勾连地煞，引动九幽之气。枯骨真人当年只完成了七处节点的布置，便因道玄真人察觉而被迫中止，这也是白骨幡未能彻底炼成的原因之一。
王小仙要做的，是以残剑峰地底那条煞脉为核心，补全剩余两处节点，将阵法彻底激活。届时整座残剑峰的煞气都会向此阵汇聚，浓度足以支撑三人同时修炼——当然，前提是他们扛得住煞气侵蚀。
“凌无双，你修炼裂地刀罡，罡气刚猛，需以厚重煞气淬炼刀意。苏清寒，你冰魄剑走阴寒一路，煞气中的阴性能量对你也有裨益。”王小仙边看阵图边吩咐，“待会儿布阵时，你们各守一处节点，小爷会以因果印为引，将煞气分流疏导，确保不会伤及你们根基。”
两人齐齐点头。
接下来三日，三人几乎不眠不休。
王小仙拖着伤体，以那枚漆黑骨珠为阵眼，在岩洞深处布下九处阴刻符文。每刻完一处，他便咬破指尖，以精血激活符文，灰白道韵顺着符文脉络蔓延，如蛛网般勾连地底煞脉。
凌无双和苏清寒则分头行动，在残剑峰另外两处隐秘地点埋下阵基材料——那是枯骨真人当年备好却未来得及使用的“阴煞石”与“引魂玉”。这两样东西本就阴气极重，此刻被王小仙以因果印手法稍加炼化，便完美融入阵法体系。
第四日子时，月上中天。
王小仙立于岩洞最深处，双手结印，眉心因果印缓缓浮现，三色道韵虽黯淡却坚定。他深吸一口气，低喝出声：
“九幽引煞……阵起！”
话音落，九处阴刻符文同时亮起惨白光芒！
整座残剑峰剧烈一震，地底深处传来沉闷轰鸣，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巨兽被惊醒。紧接着，比先前浓郁十倍的灰黑煞气如火山喷发般从九处节点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覆盖整座山峰的煞气大网。
网眼中央，正是王小仙所在的岩洞。
“咕咚……”
王小仙喉头滚动，强忍着煞气灌体的剧痛，双手印诀再变。
“因果分流……导引！”
眉心因果印光芒大盛，灰白道韵如八爪鱼般延伸出九条主脉，精准连接九处节点涌出的煞气洪流。然后，他以自身为枢纽，将其中六条主脉分流向凌无双、苏清寒所在的方位，剩余三条则尽数纳入己身。
“呃啊——！”
三人同时闷哼。
煞气入体的滋味如同万蚁噬心，又似钢针穿脉。凌无双浑身肌肉贲张，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珠，那是煞气与刀罡激烈冲突的迹象；苏清寒脸色惨白如雪，冰魄剑悬于头顶，剑身凝结出层层冰霜，却又被煞气迅速侵蚀、融化、再凝结。
而王小仙承受的冲击最为恐怖。
三条煞气主脉如同三条怒龙，疯狂冲撞着他的经脉、丹田、识海。道种表面那些裂痕在煞气冲刷下不但没有愈合，反而进一步扩大，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
可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那块灰色石片，突然自主飞起！
石片悬浮于他头顶三尺处，缓缓旋转。旋转间，石片边缘那些参差不齐的缺口竟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白光如细雨般洒落，笼罩王小仙全身。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狂暴肆虐的煞气，在白光笼罩下竟迅速变得“温顺”起来。它们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如溪流般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最终汇入丹田，被道种有条不紊地吸收、炼化。
更神奇的是，道种表面那些裂痕，在吸收了这些被白光“净化”过的煞气后，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裂痕边缘生长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交织，最终将整个道种包裹其中。
“这是……残碑在帮我？”王小仙心中震撼。
他清晰感觉到，那块石片中蕴含着一股古老而纯净的力量，正在引导煞气、修复道种。而这股力量与他识海中的因果印同源共鸣，仿佛本就是一体的。
“碑印相融……”他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下一刻，他不再犹豫，以全部神念催动因果印，尝试与头顶石片建立更深层的连接。
“嗡——！”
因果印与石片同时震颤。
灰白道韵与柔和白光开始交融，如两条溪流汇入同一条河道。王小仙识海中，那些因燃烧百年寿元而产生的空虚感、虚弱感，此刻被这股交融力量迅速填补。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寿元正在一丝丝恢复——虽然缓慢，却真实不虚。
而道种的愈合速度更快了。
三日后，道种表面裂痕已愈合大半，赤金旋纹比原先更加凝实璀璨。王小仙的修为也从筑基初期，稳步回升至筑基中期。
七日后，凌无双率先突破。
他周身刀罡凝成实质的暗红色气旋，气旋中隐约可见山川虚影。那是裂地刀罡的更高境界——“千嶂叠”大成，刀意如山，厚重无匹。他的修为也借煞气淬炼，从筑基中期踏入了筑基后期。
十日后，苏清寒亦有所悟。
冰魄剑悬空不坠，剑穗铃音凝出的冰晶不再单纯是防御屏障，而是化作三百六十枚“冰魄镜杀阵”的阵基。每一枚冰镜都可折射攻击、困敌、甚至反弹伤害，变化无穷。她的修为同样踏入筑基后期。
而王小仙的收获最为惊人。
那块灰色石片在与他因果印交融十日后，竟缓缓下沉，最终没入他眉心，与因果印彻底融为一体！
融合的刹那，王小仙识海剧震。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到四块残碑在虚空排列，碑文完整时化作通天光柱，光柱中封印着那具青铜古棺；
他看到尸冥老人与另外三道模糊身影并肩而立，四人以毕生修为加固封印，最终力竭而亡，只余残魂守护；
他还看到，四碑封印的核心并非青铜古棺，而是棺中那尊“超脱者”体内不断逸散出的“混乱道韵”。这些道韵一旦泄露，便会污染天地法则，引发万界崩坏……
“原来如此……”王小仙喃喃，眼中闪过明悟，“百年之约，继承封印，其实是要以因果之道，继续镇压那些逸散的混乱道韵。而四块残碑，就是镇压的核心阵眼。”
他缓缓睁开双眼。
眉心处，因果印的形态已悄然改变。原先的三色虚印此刻凝实了许多，印身表面多了一道淡淡的灰色纹路——那是残碑融合的印记。印底那两个古篆“因果”，笔划间隐有流光转动，散发出的道韵波动，赫然已接近金丹层次。
而他的修为，在残碑与煞气的双重滋养下，已彻底恢复至筑基后期巅峰，距离金丹只差一线！
“老大，你……”凌无双看着王小仙，眼中满是震撼。他能感觉到，此刻的王小仙虽然修为未至金丹，可身上那股隐而不发的威压，却比寻常金丹初期还要令人心悸。
“没事。”王小仙咧嘴一笑，笑容中透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就是捡了块宝贝，顺便……悟了点东西。”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传来噼啪脆响，那是伤势尽愈、修为精进的征兆。他走到岩洞被封的入口处，抬手轻按。
“轰隆……”
堵门的岩层如豆腐般崩碎，外界天光倾泻而入。
王小仙眯眼看向天空，此刻正是正午，艳阳高悬。可他却能“看到”，残剑峰上空，那层由九幽引煞阵凝聚的煞气网络依旧存在，正源源不断汲取地脉煞气，滋养着整座山峰。
“阵法已成，残剑峰从今日起，便是咱们的根基。”他转身看向凌无双二人，“接下来两个月，咱们继续闭关，巩固修为、参悟功法。等三个月期满……”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凛冽寒光。
“咱们就去真传殿，会会那些师兄师姐。”
“顺便，把该算的账……一笔笔算清楚。”
话音落时，远处天际突然传来一声尖锐鹰啼。
一只通体漆黑的铁羽鹰破云而来，爪下抓着一枚青色玉简。铁羽鹰在残剑峰上空盘旋三圈，最终将玉简抛下，振翅离去。
王小仙抬手接住玉简。
玉简入手温凉，表面刻着一个“玄”字。他以神识探入，简内信息浮现：
“三日之后，祖师堂议事，所有真传务必到场。议题有二：一，真传大比名额分配；二，枯骨真人陨落后续处置。”
落款是：宋玉书。
“来得正好。”王小仙摩挲着玉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小爷正愁没借口上门呢。这次祖师堂议事……”
他看向真传殿方向，笑容愈发灿烂。
“定要让他们……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