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凿入右胸，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冰冷的箭杆留在体外，但那锋利的箭头显然已经伤及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和强烈的窒息感，鲜血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染红了前襟。
视线开始模糊，耳鸣声嗡嗡作响，身体的力量随着血液快速流失。
“沈大哥！”
庙内响起同伴们惊骇欲绝的呼喊。
那名被沈砺拼死拉进来的女子，摔倒在泥水中，回头看到沈砺胸口那触目惊心的弩箭和瞬间被鲜血染红的衣衫，也吓得愣住了。但下一刻，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猛地爬起身，不顾自己浑身泥泞和伤痕，扑到沈砺身边。
“别拔！按住周围！”她声音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她显然有些处理伤口的经验，立刻撕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襟下摆，叠成厚厚一团，用力按压在沈砺中箭伤口周围的血管位置，试图减缓出血。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沈砺滚烫的皮肤，带来的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低头，看到女子苍白而沾满泥污的侧脸，以及那双此刻充满了专注和焦急的眼睛。
门外，匪徒的咆哮和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妈的！还敢耍花样！冲进去！剁了他们！”刀疤头目的怒吼声穿透雨幕。
嘭！嘭！
沉重的撞击声再次响起！匪徒开始猛烈撞击被神像和杂物堵住的庙门！那临时屏障剧烈晃动，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顶住……顶住门！”沈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想挥剑，但右胸的剧痛让他右手几乎抬不起来。
那名伤势较轻的黑风寨猎户和年轻的白石坳猎户，此刻也红了眼，知道已是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两人嘶吼着再次用身体死死抵住不断震动的屏障！石猛也挣扎着想要爬过来帮忙，却因肋下重伤再次崩裂，疼得几乎晕厥。
“你……你怎么样？”女子一边拼命按压着沈砺的伤口，一边焦急地问道，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从她脸颊滑落。
沈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剧烈晃动的庙门，大脑飞速运转。
硬抗是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
他的目光扫过女子，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他们……要什么‘东西’？”
女子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复杂，抿紧了嘴唇，没有立刻回答。
“不想死……就信我……”沈砺每说一个字都牵动伤口，痛苦万分，“那东西……能换命……或者……制造机会……”
女子看着沈砺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又看了看门外疯狂撞击的匪徒，以及庙内伤痕累累、几乎绝望的众人，眼中挣扎之色更浓。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响！
那倾倒的山神像终于被撞得偏移了位置，庙门被撞开一道更大的缝隙！一只粗壮的手臂和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猛地伸了进来，胡乱劈砍！
“啊！”顶门的年轻猎户躲闪不及，手臂被刀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惨叫一声，力量一泄！
缝隙更大了！更多匪徒开始挤进来！
“交出来！不然都得死！”刀疤头目的脸出现在缝隙外，狰狞无比。
眼看防线就要彻底崩溃！
那女子终于似乎下定了决心，她猛地从怀里贴身之处掏出一样东西，塞到沈砺手中，语速极快地说道：“是这个！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别让它落到他们手里！”
入手是一块触感冰凉、约莫婴儿巴掌大小的东西，似乎是一块黑色的金属令牌，边缘有些破损，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难辨的纹路，入手颇沉。
此刻危急，沈砺也无暇细看。
而就在令牌离手的瞬间，那女子猛地站起身，对着门外尖声喊道：“东西不在我身上！被他拿去了！”她手指指向因剧痛和失血而有些意识模糊的沈砺！
沈砺心中猛地一沉！
这女人？！
门外的匪徒和刀疤头目闻言，攻势一滞，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到了倚着门板、胸口插着弩箭、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的沈砺身上！
“妈的！果然在你手里！交出来！”刀疤头目眼睛赤红，死死盯着沈砺的手。
那女子在喊完那句话后，却迅速低下身子，凑到沈砺耳边，用极低极快、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说道：“对不起……只能这样……令牌很重要……绝不能给他们……制造混乱……才有机会……”
沈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她这是祸水东引，将匪徒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自己身上，但同时，也将最终处置令牌的选择权和自己绑在了一起！是交出令牌换一时平安（但匪徒很可能还是会灭口），还是死保令牌，趁乱寻求一线生机？
好果断也好冒险的做法！
但这确实是目前唯一可能制造变数的方法！
没有时间犹豫了！
沈砺眼中寒光一闪，做出了决定！
他猛地举起握着令牌的左手（左肩虽伤，但手臂尚能勉强活动），对着门外的刀疤头目，发出沙哑却带着挑衅的笑声：“嘿嘿……你们要的……是这玩意？可惜……它很快……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说着，他作势就要将令牌砸向旁边仍在燃烧的火堆！
“住手！”刀疤头目果然大惊失色，厉声阻止，“你敢毁了它，老子将你们碎尸万段！”
所有匪徒的注意力都被沈砺这个动作牢牢吸引，挤向门口的攻势都缓了一缓。
就是现在！
“石猛！”沈砺用尽最后力气嘶吼一声早已约定好的名字，同时左手猛地改变方向，并非砸向火堆，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黑色令牌狠狠掷向——庙宇内侧那处之前被鳞片怪物撞破的屋顶破洞！
令牌化作一道黑影，精准地从破洞飞了出去，消失在庙外的暴雨夜色中！
“不！！！”刀疤头目发出心痛无比的怒吼，“快！快去外面找！一定要找到！”
门外的匪徒顿时一阵大乱！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引向了庙外，纷纷叫嚷着要绕到庙后去寻找那飞出去的令牌！
庙门的压力骤然减轻！
“走！后窗！”沈砺对着庙内众人大吼，一口鲜血再次喷出，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到。
那女子和那名黑风寨猎户反应极快，立刻一左一右架起几乎昏迷的沈砺。另一人扶起石猛。受伤的年轻猎户也咬着牙跟上。
众人奋力撞开早已探查过的后墙那处薄弱点（原本是扇被封死的窗户，木质早已腐朽），踉跄着冲入庙后狂暴的雨幕和黑暗之中！
“妈的！别让他们跑了！分头追！”刀疤头目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庙前传来，但他大部分手下已经被派去寻找那不知落到何处的令牌，一时竟有些指挥不灵。
暴雨倾盆，夜色如墨，山林地形复杂。
这成了沈砺他们唯一的掩护。
几人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湿滑的山坡上狂奔，根本辨不清方向，只求远离那座破庙。
身后隐约传来匪徒的叫骂声和搜寻声，但被风雨声很大程度上掩盖了。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声音，直到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几乎虚脱。
沈砺早已昏迷过去，全靠那女子和猎户架着。石猛也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其他人也是摇摇欲坠。
最终，他们在山涧边一处凹陷的岩石下找到了一个极其狭窄、仅容数人蜷缩避雨的浅洞。
再也坚持不住的众人瘫倒在洞内，如同离开水的鱼，大口喘息，雨水顺着头发脸颊流淌，混合着血水和泥浆。
暂时……安全了？
洞外暴雨依旧，一片漆黑。
那女子顾不上自己，借着偶尔划过的闪电光芒，再次检查沈砺的伤势。弩箭还留在体内，出血似乎被暂时按压住了，但沈砺呼吸微弱，脸色白得吓人。
她脸上充满了愧疚和焦虑。
那名黑风寨猎户则警惕地盯着洞外，手握着一块尖锐的石头。
沉默和沉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过了许久，直到确认暂时没有追兵，那女子才仿佛脱力般靠在岩壁上，看着昏迷的沈砺，低声对旁边的猎户说道：“他……他怎么样？”
猎户摇摇头，脸色沉重：“很不好……失血太多……还有旧伤……必须尽快找到大夫……”
女子咬紧了下唇，眼中水光闪烁，喃喃道：“对不起……我……”
“那令牌……到底是什么？”猎户忽然问道，眼神带着审视。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现在才回过神来。
女子身体一颤，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那是……黑风寨……地堡的钥匙……也是……那些人非要得到的东西……”
地堡钥匙？
那些人？
猎户愣住了。
而就在这时，昏迷中的沈砺，手指似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他掌心之中，那枚本应被扔出去的黑色令牌，竟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手中！正被他紧紧攥着，沾满了鲜血和雨水。
那女子当时塞给他时，他竟然在极短时间内，用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法，扔出去的恐怕只是另一块从地上随手抓起的、形状相似的碎木或石头！
真正的令牌，一直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