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一个报告者,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前世是工地上的钢筋工,壮得像头牛,平日里连跟人吵架都脸红。

可这天一早,他却红着眼冲进了临时指挥部,浑身筛糠般发抖,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我梦见我杀人了。”他语无伦次,“梦里,有人穿着白大褂,跟我说……说面棚的饭是毒药,只有听他们的,才能拿到解药。他们让我……让我去把面棚烧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第二个、第三个幸存者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报告的内容几乎一字不差。

昏暗、冰冷、泛着金属光泽的实验室。

一群看不清面孔、身穿白色长袍的人,用一种没有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他们耳边反复低语。

“你们的身体正在被侵蚀,你们吃的不是饭,是毒。”

“味觉的欺骗,记忆的伪装,都是为了让你们沦为实验体。”

“服从指令,破坏面源,才能获得唯一的解药。”

梦境的细节清晰到令人发指,连白大袍上的一丝褶皱、实验室角落里仪器的微弱闪光都历历在目。

更诡异的是,醒来之后,一部分意志稍弱的人,真的出现了短暂的记忆混乱,甚至在看到面棚飘出的热气时,会下意识地产生厌恶和敌视。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清晨的基地里迅速蔓延。

“是精神渗透。”

临时指挥部内,文秘书一针见血。

她的手指在个人终端的屏幕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刷新。

“我比对了超过二十份梦境报告,提取了他们对梦中背景音的口述。所有人都提到了一个细节——一种若有若无的嗡鸣,像蜜蜂,又像电流。”

她将音频波形图放大,从中剥离出一段频率极低、几乎被心跳和呼吸声掩盖的嗡鸣。

“我把这个频率,和我们目前所有的环境监测数据进行比对。”文秘书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找到了一个完全吻合的共振源。”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重重一点,一张照片弹了出来——正是陆超昨日在防空洞墙体裂缝中发现的那几株金属色泽的变异豆角藤,以及那滴落在地、迅速凝结的红色晶体。

“他们根本不是在‘托梦’!”文秘书的语速陡然加快,“他们在利用这些变异晶体作为信号放大器和共鸣器!这些晶体对地脉震动极其敏感,敌人把洗脑电波伪装成超低频的次声波,通过大地传递,再由这些遍布基地暗处的晶体共振放大,直接作用于我们深度睡眠时的大脑!”

这套理论太过骇人,在场的人无不色变。

这意味着,敌人甚至不需要靠近,就能将整个基地变成一个巨大的、无差别的精神控制场。

他们脚下坚实的土地,此刻竟成了最可怕的武器。

“封死所有裂缝!”一名小队长立刻提议。

“堵不如疏。”苏清叶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她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听着,此刻终于开口,一开口便是最终决断。

她缓步走到那面“忆味墙”前,目光落在母亲留下的那张字条拓印上。

“祭骨引魂,声可破妄。”

她轻声念出日记残页上的那句模糊记载,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某个冥冥中的存在。

她的视线转向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的哑叔,目光锐利如刀:“香炉灰,还剩多少?”

哑叔浑浊的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在空中郑重地比划了一下——“一”。

仅够一次。

一次定胜负。

“好。”苏清-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一种将一切都计算在内的绝对自信,“那就让他们听一场永生难忘的演唱会。”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指挥部炸响。

“文秘,通知下去,今晚,基地举行‘守夜歌会’。所有人,一个不落,全部到钟楼遗址集合。”

“陆超,”她看向身侧的男人,“选址和扩音设备,交给你。”

陆超没有多问一个字,只重重点了点头。

这个计划听起来疯狂,但他无条件相信苏清叶的判断。

他转身大步走出,高大的背影带着雷厉风行的决断力。

他选择了基地最高处,那座在末世初期被炮火炸毁、只剩下断壁残垣的钟楼遗址。

那里地势开阔,声音能传到最远。

他带着人,用搜集来的废旧铁皮和钢管,在最短的时间内,硬生生焊出了一个造型粗犷却极具实用性的简易扩音架,像一尊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

小芽则成了最快乐的信使。

她抱着一盒蜡笔,兴奋地给每个人分发她画的“歌词卡”。

白纸上,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一个月亮,旁边是她歪歪扭扭抄写的一行字——《月亮粑粑》。

那是这片土地上流传最广的一首童谣,几乎每个人都会唱。

简单,纯粹,充满了对家的眷恋和对美好的向往。

文秘书则带着她的技术小组,在钟楼四周布下了十几个隐秘的监听哨,每一台设备都直连她的个人终端。

一旦监测到任何人的脑波出现被强制入侵的迹象,刺耳的警报会立刻响彻夜空。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

三百余名幸存者,围坐在钟楼遗址下燃起的巨大篝火旁。

火焰猎猎,将每个人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紧张、期待、迷茫,种种情绪交织。

苏清叶站在人群的最中央,篝火台的最高处。

她没有拿任何扩音设备,只是静静地站着,黑色的作战服在夜风中紧贴着她纤细却挺拔的身躯,像一杆永不弯折的标枪。

“唱。”

她只说了一个字。

歌声响起,起初是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

有人胆怯,有人怀疑,有人只是麻木地动着嘴唇。

但当小芽清脆的童声第一个响起时,仿佛有一种魔力注入了歌声。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

歌声渐渐汇聚,从几十人,到上百人,最后,三百多人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冲破夜幕的洪流。

他们唱的不再是一首简单的童谣,而是唱出对安宁的渴望,唱出对亲人的思念,唱出在末世挣扎中,心中仅存的那一点点温暖。

苏清叶也跟着唱,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稳稳地托住了所有人的声线,像定海神针,让那歌声的洪流更加凝聚,更加坚定。

一遍,两遍……

当歌声唱到第三遍时,异变陡生!

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清晰可辨的微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歌声激怒。

钟楼遗址旁,一道在战斗中留下的巨大裂缝里,猛然喷出一股浓郁的暗红色雾气!

红雾在空中翻滚、凝聚,竟隐隐幻化出一张巨大而扭曲的人脸,五官模糊,只有一张大嘴在无声地开合,发出尖锐到刺痛耳膜的嘶吼:

“闭嘴!不准唱!不准想家!”

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钻进每个人的脑海!

“啊!”

有人捂着头痛苦地尖叫起来,歌声瞬间变得混乱,几欲中断。

恐惧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火热的心头。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拄着拐杖站在火堆旁的哑叔,突然动了。

他猛地将怀中那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最后那一点香炉灰——狠狠撒入熊熊燃烧的篝火!

“呼——”

火焰瞬间腾起三尺多高,颜色竟在刹那间由原本的橘红色,转为一种幽深诡异的青白色!

青白色的火焰仿佛拥有生命,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竟硬生生将那翻涌的红雾逼退了数米!

紧接着,哑叔向前一步,佝偻的身躯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张开干裂的嘴,喉咙里发出一声谁也听不懂的、古老而苍凉的吟唱。

那不是歌,也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

音调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天地初开时的法则。

那声音一出,所有捂着头哀嚎的人,瞬间感到脑中那股尖锐的刺痛如潮水般退去,心头一松,仿佛一副无形的、沉重了数年的枷锁,在此刻轰然崩碎!

“录下来了!”文秘书死死盯着终端屏幕,激动地低吼,“就是这个!声波频率,与清叶姐母亲日记中记载的‘九契咒语’残篇,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次日清晨,昨夜的诡异与惊险仿佛一场幻梦。

一支巡逻队在基地东街废弃的地下供暖管道中,发现了一台已经被彻底烧毁的信号发射机。

机器外壳焦黑,但依然能辨认出一个深刻的烙印——“project qY7”。

它的核心部件已经熔化成一团,显然是昨夜那场由歌声与咒语音波引发的超频共振所致。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机器核心的残骸里,法医组竟然发现了一颗被特殊染色的豆角胶囊。

经过检测,胶囊内部的残留物,其核心成分竟与面棚供应的汤面调料提取物高度一致!

“他们不仅在复制我们的食物,还妄图用我们对‘家’的爱,来锻造杀死我们的刀。”指挥部内,苏清叶看着检测报告,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她的命令随后下达。

那台被烧毁的发射机残骸,被高高地悬挂在了“忆味墙”的最顶端,像一枚耻辱的勋章。

旁边,苏清叶亲手用木炭写下了一行字:

“谢谢试吃反馈,下次请堂堂正正来吃饭。”

风吹过,字迹旁的纸条猎猎作响。

小芽踮起脚,吃力地将一幅新画贴在旁边。

画上,是很多很多小人儿手拉着手,围着一堆火唱歌。

而他们的头顶,天上挂着两轮月亮,一轮是金黄的,一轮是青白的。

连续数日的阴霾,在“守夜歌会”之后奇迹般地散去了。

天空呈现出一种久违的、澄澈的湛蓝色。

更令人意外的是,那仿佛要将骨髓都冻住的极寒,竟也开始缓缓消退。

雪,停了。

幸存者们走出憋闷的营房,感受着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茫然的笑容。

有人甚至脱下了最厚重的那层棉衣,贪婪地呼吸着这不再那么刺骨的空气。

他们以为,最难熬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只是没人注意到,基地边缘那些刚刚融化的雪水,汇入地面的裂缝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渗入冻土,而是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被大地深处某种饥渴的东西,彻底吸干。

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