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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小小的木板,在小芽的怀里,仿佛是世间最珍贵的典籍。

哑叔牵着她,一老一少,身影在初升的日光下被拉得很长,投射在湿润的泥土上,像一幅充满希望的剪影。

半小时后,小芽像只快乐的蝴蝶,扑进了指挥中心。

她的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一把抓住苏清叶的手,仰头献宝似的说道:“姑姑!我今天帮哑爷爷发石灰笔了!可是……可是那些叔叔阿姨都不怎么念书,他们都在抄一个叫《耕火律》的东西!”

苏清叶正在处理一份关于变异植物分布的侦察报告,闻言只是笑了笑,随手揉了揉小芽的脑袋:“是吗?那他们有没有夸我们小芽能干?”

在她看来,那些刚刚摆脱饥饿与恐惧的人,对基地颁布的律法表现出敬畏和重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恰恰证明了基地的秩序正在被接受。

然而,她这份淡然,在下午就被文秘书送来的一份文件彻底打破。

“苏姐,你看看这个。”文秘书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将一张用油毡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在苏清叶面前,“这是我们潜伏在南方‘磐石营’的线人冒死送回来的情报。”

苏清叶放下手中的工作,目光锐利起来。

磐石营,一个由前官方小股部队建立的中型营地,一直对青溪基地持观望态度,既不依附,也不挑衅。

她解开油毡纸,里面是一叠粗糙的纸张,上面是用木炭笔抄写的字迹,密密麻麻。

标题赫然是三个大字——《耕火律》。

内容大体与青溪基地颁布的版本一致,都是围绕着“以耕代战”“劳动换粮”的核心原则。

但当苏清叶看到末尾时,瞳孔骤然一缩。

在原文之后,赫然多出了几条他们从未颁布过的新增条款!

“第一,拾穗归耕者,他人不得染指。凡私自拾取他人田地遗落麦穗者,罚劳役一日。”

“第二,病弱户可向营地赊借种子,秋收后以一成利息归还。若遇天灾绝收,利息免除。”

“第三,孩童学耕满百日,其家庭可免劳役一季。”

这些条款,字字句句都带着泥土的气息,充满了最朴素的生存智慧和人情味。

它们不是由上而下的命令,更像是从田埂间自发长出来的约定!

“这不是我们颁布的。”苏清叶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源头查到了吗?”

“查不到。”文秘书摇头,脸色难看,“这份手抄本在磐石营已经流传了半个月,据说最早是从一个向他们兜售草药的流浪商人手里传出来的。苏姐,有人在暗中修改我们的规则,这会不会是某种阴谋?”

苏清叶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阴谋?

如果这是阴谋,那这个布局者的段位,未免太高了。

他没有煽动暴力,没有散播谣言,而是用一种更温和、更具渗透力的方式,在瓦解青溪基地的绝对权威。

不等她想出头绪,陆超带着一身风尘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他刚结束对周边新归附村落的巡视,表情却带着一丝古怪的兴奋和困惑。

“清叶,你绝对想不到我看到了什么。”他直接走到全息地图前,点亮了西边一个名为“下溪村”的小光点,“这个村子,自行设立了一个叫‘耕评会’的组织。”

“耕评会?”苏清叶挑眉。

“对。”陆超调出一份巡逻队记录的视频档案,画面中,一群皮肤黝黑的老农正围坐在一口枯井旁,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他们用投票的方式,决定谁家能优先使用我们援助的水泵和灌溉渠。评判标准只有一个——谁家上一季的开荒面积最大,单位产量最高。”陆超沉声道,“我问了负责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村长。他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

陆超看着苏清叶,一字一顿地复述道:“他说,‘陆队长,你们发的律是根,我们得自己长出自己的枝叶来,才能活得茂盛’。”

更让陆超感到震惊的是,这个只有两百多人的下溪村,在实行“耕评会”制度后,已经连续两个月实现了粮食自给自足,甚至还有余粮主动支援给了邻村一个更困难的幸存者小队。

“我没有干预,只带回了他们这两个月的评议记录。”陆超将一份写满了歪歪扭扭数字和名字的本子递给苏清叶。

那上面,没有复杂的律法条文,只有最简单的奖惩记录。

“张三家本月开荒一亩三分,奖净水粉两包。”“李四家偷懒,评议末位,水泵使用权顺延。”

苏清叶沉默地翻看着,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这时,文秘书的终端响了一声,她查看后,猛地抬头,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苏姐!我……我对比了十七个依附于我们的营地近期收集到的所有公开守则,绘制出了一张‘耕火律变异图谱’。”

一张巨大的光屏在三人面前展开。

以青溪基地为中心,延伸出十七条光带,每一条光带上都标注着《耕火律》的变种条款。

“我的天……”陆超都忍不住低呼出声。

图谱上,所有新增的条款,无一例外都指向同一个核心——“公平”与“激励”。

惩罚机制在变异中越来越轻,从最初的“鞭笞”“驱逐”变成了“罚没收成”“增加劳役”;而帮扶机制却越来越细,从最初笼统的“救济”,细化到了对老弱病残的“赊种权”、对孩童的“教育优待”。

文秘书指着图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出了那个颠覆性的结论:“苏姐,我们当初只是想制定一套规则,让他们活下去。但是现在……他们在用我们的规则,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化!”

指挥中心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清叶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那些靠着枪炮和高墙建立起来的末世据点,拥有最严酷的法律和最强大的武装,却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从内部轰然崩塌。

因为暴力只能压制反抗,却无法催生希望。

那些被统治者,永远是被剥削的奴隶,一旦找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掀翻一切。

而现在呢?

这群衣衫褴褛、朝不保夕的人,在没有高墙和枪口的逼迫下,竟然自发地形成了一个以“生产贡献”为最高价值的社会雏形。

她忽然明白了。

真正的秩序,是人心甘情愿去遵守的契约!

“召集所有核心成员,紧急会议。”苏清叶睁开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当晚的会议室气氛紧张。

当文秘书将“耕火律变异图谱”展示给所有人看时,负责防务的队长第一个站了起来,忧心忡忡:“苏姐,这是失控的信号!他们已经开始不遵守我们的规定了,长此以往,青溪基地的权威何在?我们还怎么管理他们?”

“管理?”苏清叶缓缓摇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们从没想过要‘管理’谁,更没想过要‘控制’谁。”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让活下去的人,越来越多。”

她走到图谱前,伸手指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变异条款”,眼神锐利如刀:“你们看到的,是失控。而我看到的,是生命力!是这片废土之上,最顽强的求生欲!我们给了一颗种子,他们自己学会了嫁接、施肥,试图让它长成一棵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我们为什么要阻止?”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苏清叶收回手,语气斩钉截铁:“我决定,从即日起,停止向外强制推行《耕火律》统一版本。改为发布‘耕火三大基础原则’和‘区域自治建议模板’,允许所有归附营地,根据自身情况,因地制宜地修订细则。并且,基地将成立‘律法交流处’,鼓励各营地之间互相学习、交流经验!”

这个决定,无异于一场地震,彻底颠覆了众人心中“中央集权”的末世生存法则。

三日后,一则视频从东部新归附的“黑岩营地”传来。

视频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形悍勇的男人,正站在一个新垒的土台之上。

他就是黑岩营地新推选出的“耕长”,负责统筹全营的春耕事宜。

而就在一个月前,这个男人还是附近最凶残的劫匪头子,曾带人抢劫过好几支运输粮草的小队。

他在就职仪式上,面对着台下数百名幸存者,拿起一个崭新的锄头,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我叫王虎,以前……我他妈的只会拿刀抢饭。现在,青溪基地给了我一把锄头,让我知道……饭,可以用手种出来。债……也能用这把锄头,一点一点还回去!”

视频传回基地指挥中心时,正巧小芽跑进来给苏清叶送水。

她好奇地看着光屏里的刀疤脸男人,仰起头,用清脆的声音问道:“姑姑,坏人……也能变好吗?”

苏清叶的目光越过屏幕,望向窗外。

远方,基地北侧新开垦的千亩试验田,已经平整完毕,如同巨大的棋盘,静静等待着播撒生命的时刻。

无数身影正在田埂间忙碌,为即将到来的盛大典礼做着最后的准备。

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小芽澄澈的眼睛,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窗外的新绿。

“只要土地还肯收留一个人,那这世上,就没人真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