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没完没了的下坠。
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耳朵，灌满嘴巴，噎得人喘不上气。林闲死死箍着怀里那小小的一团，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护住宝儿，护住宝儿……
就在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摔成肉泥的时候，腰间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勒劲差点把他拦腰截断，五脏六腑都挤到了喉咙口！
下坠的势头骤然一顿！
是藤蔓！那些从陡坡上带下来的、乱七八糟缠在腰间的藤蔓，居然挂住了崖壁上凸出的什么东西！
林闲被吊在半空，像条风干的咸鱼，晃荡着。勒痛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瞬，他低头看去，宝儿还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小脸煞白，眼睛紧闭着，但呼吸还在。
没死？还活着？
狂喜只持续了一秒。
上方，崖顶边缘，王屠那张冷漠的脸探了出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表情，但那股子冰冷的杀意隔空都能感受到。
“命倒挺硬。”王屠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声传下来。
只见他随手从旁边掰下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瞄准——不是瞄准林闲，而是瞄准了那几根绷得笔直、维系着他们最后生机的藤蔓！
“不——”
林闲的嘶吼被风吹散。
石头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打在藤蔓最吃力的地方！
啪嚓！
断裂声清脆又残忍。
刚停住的坠落感再次袭来，而且比之前更猛烈！心脏猛地一沉，直直往下掉！
完了！这次真完了！
林闲绝望地闭上眼，手臂却抱得更紧。
就在这彻底失重、意识都快要涣散的刹那——
“啊——！”
怀里的宝儿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完全不似孩子的叫声，带着一种极致的惊恐和愤怒？
林闲感觉到宝儿的小身子在他怀里猛地一绷，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穿！一只小拳头毫无征兆地、胡乱地朝着旁边的崖壁猛地挥了出去！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她眼睛甚至还是紧闭着的！这完全是无意识的、濒死前的本能爆发！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山腹内部被狠狠擂了一拳的巨响，猛地炸开！
声音大得甚至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林闲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紧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的反冲力从宝儿挥拳的那一侧猛地传来！推得他们下坠的轨迹硬生生歪了出去！
咔嚓！轰隆隆——！
旁边的崖壁，在被宝儿小拳头砸中的那个点，毫无预兆地猛地炸裂开来！不是裂开几条缝，而是像被埋了炸药一样，大片大片的岩石崩碎、喷射！无数碎石如同暴雨般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其中好几块拳头大的碎石，以惊人的速度，劈头盖脸地砸向上方正准备欣赏他们摔成肉泥的王屠！
王屠脸上的冷漠瞬间变成了错愕和难以置信！他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仓促之间，他挥臂格挡！
砰！砰！砰！
碎石砸在他的手臂、肩膀、甚至脸颊上，力量大得惊人！虽然他身体强横，没有被真正重创，但还是被砸得一阵气血翻涌，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脸上被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他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骇然！看着那炸裂的崖壁和漫天烟尘，看着那两个因为反冲力而改变了坠落轨迹、正斜斜砸向下方的身影。
“怎么可能？！”他失声低吼。那是什么力量？！一个三岁女娃？！临死前无意识的爆发？！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天生神力！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
噗通！
一声巨大的落水声从下方传来。
王屠冲到崖边，只见下方白浪翻滚，水汽弥漫，一条瀑布轰鸣着冲入深潭，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只有被搅浑的潭水和一些漂浮的碎木烂叶。
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是累的，是气的，更是惊的。到手的“大药”，煮熟的鸭子，居然就这么飞了？！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动静，甚至让他吃了点小亏！
奇耻大辱！
但他看着那深不见底、奔流汹涌的潭水，又看了看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臂和脸上的血痕，眼神变幻不定。
刚才那一下……那力量……太诡异了。不像是纯粹的蛮力，倒像是……
他猛地想起关于某些特殊体质或血脉的古老传闻，眼神变得更加炽热，却也多了一丝深深的忌惮。
这女娃，价值远超他的想象！但也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仙师！”山下传来赵铁柱带着手下呼哧带喘跑来的声音，“刚才那动静……您没事吧？”
王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脸上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他不能让手下看出他的狼狈和迟疑。
“没事。”他转过身，看着跑上来的赵铁柱等人，声音冷硬，“他们掉进下面水潭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搜！沿着河道上下游，给我一寸寸地搜！就算把水抽干，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是！是！”赵铁柱赶紧答应，偷偷瞥了一眼王屠脸上那道细小的血痕和旁边明显刚炸裂不久的崖壁，心里骇然，不敢多问，连忙带人连滚爬爬地去找路下崖。
王屠独自站在崖边，看着下方奔流的河水，手指缓缓擦过脸上的血痕，目光幽深得像潭底。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灌入口鼻。
林闲在落水的瞬间就被撞得七荤八素，差点昏死过去。求生的本能让他胡乱蹬踹着，拼命想浮上去。水流太急，像是无数只手拽着他往下拖。
他憋着最后一口气，一只手死死抓着宝儿的胳膊，另一只手胡乱划水。肺快要炸开，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感觉水流的方向猛地一变，冲击力似乎小了些。
他奋力挣扎着冒出头，咳出呛进去的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是相对平静的水面，但头顶上方黑黢黢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着。
是瀑布后面？还是河岸边的某个凹陷？
他顾不上细看，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宝儿，手脚并用地往旁边能摸到的、像是岩石的地方爬去。
好不容易爬上一块滑溜的、半浸在水中的石头，他瘫倒在上面，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浑身抖得厉害。
宝儿软软地躺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小脸白得吓人。
“宝儿？宝儿！”林闲心脏一抽，慌忙爬过去，手指颤抖地探她的鼻息。
很微弱，但还有。
他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有力气打量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被瀑布冲刷出来的天然石窟入口，一半在水下，一半露出水面。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有多深，但似乎能通往什么地方。水流在这里形成漩涡，相对平缓了些。
刚才……是怎么回事？
林闲茫然地回想。他只记得藤蔓断了，他们在掉下来，然后宝儿好像叫了一声，再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剧烈的反冲力……
是宝儿？她又……
他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宝儿，小手冰凉，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一股巨大的后怕和心疼攥紧了他的心脏。这傻孩子，是不是又乱用力了？会不会伤到自己？
远处，隐隐约约似乎传来赵铁柱那帮人的叫喊声和火把的光亮，正在沿着河岸搜索，越来越近。
林闲心里一紧。没时间犹豫了。
他咬咬牙，抱起宝儿，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处的石窟深处。
只能往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