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角落的骚乱像水面的涟漪,很快就在王管事的呵斥和灵石的威力下平息了。
看热闹的杂役们嘟囔着散开,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继续吃饭的继续吃饭,只是眼神偶尔还会瞟向那个拉着妹妹匆匆离开的瘦弱背影,带着点残留的惊疑和幸灾乐祸。
没人注意到,在膳堂远处,一座地势稍高的阁楼窗边,一道青色的身影负手而立,将下方那短暂的风波尽收眼底。
玄璜长老面沉如水。他今日偶然路过外门区域,本想查看一下近期杂役招募有无异常,却没想到,竟看到了两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那个女娃!林宝儿!
就算穿着破旧的杂役衣服,小脸脏兮兮的,他也绝不会认错!那股子灵韵,虽然极其内敛,但在他这种修为的人眼中,依旧如暗夜中的萤火,难以完全掩盖。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在他全力一剑下“侥幸”逃脱的穷酸小子林闲,居然也在这里!还成了青云宗的杂役?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在那两个消失在杂役区小巷里的身影上。
刚才那一幕,在他眼中重现。
壮汉伸手推搡。
女娃似乎只是受惊般轻轻一抬手格挡。
壮汉就像被无形巨力轰中,狼狈倒飞,撞翻一片。
然后是林闲。那小子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变故发生的瞬间就冲了过去。不是去看妹妹有没有受伤,而是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然后……
玄璜长老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小子应对得太熟练了。
点头哈腰,赔礼道歉,言辞恳切,把一切归咎于“意外”和“小孩子不懂事”,姿态放得极低,完美契合了一个胆小怕事、只想息事宁人的底层杂役形象。
但这份“熟练”,在玄璜看来,过于刻意了。
一个普通的、刚从荒村逃难而来的凡人,面对这种突发冲突,应是惊慌失措、语无伦次才对。就算有点小聪明,那份掩盖不住的怯懦和生疏是装不出来的。
可这小子的表演,浑然天成。尤其是最后那个隐蔽之极地塞灵石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早就准备好了后路,知道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平息事端。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凡人该有的心性和手段。
还有那女娃的天生神力……
玄璜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上次是硬扛他一剑(他依旧认为是借助了外物),这次是随手推开一个壮汉。这绝不仅仅是“力气大一点”可以解释的。
道胚之体?还是某种未曾记载的特殊血脉?
疑窦像藤蔓一样在他心中滋生。
这两人,是如何从空间紊乱的荒古渊逃出生天,又如此“巧合”地混入他青云宗杂役队伍的?
是背后真有高人安排?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那个看似普通的林闲在主导?
他原本认定林闲是借宝遁逃、付出巨大代价的侥幸之徒,但现在,这个判断动摇了。
此人,绝不简单。
“来人。”玄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后。
一名心腹执事无声无息地出现,躬身行礼:“长老有何吩咐?”
玄璜的目光依旧望着林闲消失的方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去查两个人。新来的杂役,一个叫林二狗,带着个妹妹。所有底细,怎么进来的,谁经手的,一点一滴,都要查清楚。”
执事略微一怔,显然不明白长老为何突然对两个底层杂役如此上心,但还是立刻应道:“是。”
“还有,”玄璜顿了顿,补充道,“让下面的人,不必刻意接触,但给我盯紧了。尤其是那个当哥哥的,他的一举一动,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干了什么事,我都要知道。”
他倒要看看,这个林闲,到底是真的深藏不露,还是仅仅运气好点。
“属下明白。”执事领命,悄然后退离去。
阁楼里恢复了寂静。
玄璜长老独自站着,远眺着下方如同蚁群般忙碌的杂役区,眼神深邃。
林闲……林二狗……
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别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
那女娃的造化,我青云宗要定了。
至于你……若是识趣,或许还能多活几日。若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他冷哼一声,窗棂上无声无息地多了一道细密的裂纹。
另一边,林闲拉着宝儿,几乎是逃回了那间破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门,他才敢大口喘气,心脏还在咚咚咚地狂跳,后怕一阵阵袭来。
“哥哥,宝儿错了……”宝儿看着哥哥苍白的脸色,小手不安地拽着他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宝儿以后不吃那么多了……宝儿以后被人推也不挡了……”
林闲看着小丫头吓坏的样子,心里一软,蹲下来抱住她:“不怪宝儿,是哥哥没本事,让宝儿挨饿了。”但他心里那根弦却绷得紧紧的。
灵石没了,可以再想办法。但今天的动静太大了!
那个壮汉飞出去的样子,太扎眼了!还有他塞灵石的动作,虽然隐蔽,但能瞒过所有人吗?
王大锤那边才刚有点疑心,这边又闹出这事……
他走到那个小窗洞前,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往外看。
外面天色渐暗,杂役区星星点点亮起了昏暗的灯光。一切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嘈杂,忙碌,带着底层特有的疲惫和麻木。
但他总觉得,暗处好像多了几双眼睛。
是错觉吗?还是……真的被盯上了?
【灵犀预警】没有明显的危险信号,但那种若有若无的被窥视感,似乎比昨晚更清晰了一点。
他想起膳堂里那些杂役探究的目光,想起王管事捏着灵石时闪烁的眼神,想起那个被推飞的壮汉惊疑不定的表情……
麻烦,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了。
他原本以为躲进杂役区是最低调的选择,现在却感觉像是自己跳进了一个透明的笼子。
“哥哥,冷。”宝儿靠过来,小声说。
林闲把她冰凉的小手捂在自己同样没什么温度的手心里。
“没事,宝儿,哥哥在。”他低声说,像是在安慰宝儿,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已经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浸透了这间小小的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