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
作战参谋部内,一片繁忙有序的景象。电话铃声跟电报机清脆的滴答声此起彼伏,穿着笔挺军服的参谋军官们行色匆匆,在巨大的沙盘和地图前穿梭,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咖啡,还有雪茄混合的味道。
这里是决定着数百万将士命运的战争心脏。
然而,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却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后方的安逸与自信。
一份来自鄂西前线,标着加急字样的军情报告,被一名年轻的参谋送到了作战厅次长的红木办公桌上。
次长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不紧不慢的打开了报告。
报告的内容,来自于前线第十集团军总司令部。
上面写着,当面的日军第十一军近期活动异常,频繁进行着小规模的兵力调动跟试探性的火力侦察。
但报告的末尾,总司令李元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宿将的自信口吻,给出了最终的判断。
他认为,这只是日军为了掩盖其在其他战略方向上的真实意图,而进行的常规佯动,是教科书级别的障眼法,不足为虑,更不应为此自乱阵脚。
“李元景的判断,应该不会错。”
次长看完报告,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报告随手放在了待归档的文件堆里。
这个判断,也代表了整个参谋部高层的普遍态度。
李元景,黄埔一期毕业,从北伐战争开始就一路打上来的宿将,战功赫赫,以稳重跟坚韧着称。在他们看来,李元景这样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人,对战局的嗅觉,比他们这些坐在后方办公室里的参谋要灵敏得多。
既然他判断是佯动,那便一定是佯动。
没有人将这份报告真正放在心上。
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危机,就这样在无数精英的眼皮子底下,被轻描淡写的忽略了过去。
与此同时。
七号楼,阎王殿。
楚风利用戴笠在交易中赋予他的,查阅所有前线情报的便利,第一时间拿到了这份报告的原文抄录件。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轻轻的在报告上敲击着。
当他的目光触及日军第十一军,活动异常这几个字眼时,他的瞳孔,猛的一缩!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倒竖起来!
白狐张远临死前那疯狂又怨毒的诅咒,如同魔音灌耳,再次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第三使徒。。。代号玄武。。。已经在等着你了!”
“他为你。。。为你们。。。准备的礼物,将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一场足以埋葬国军一个王牌集团军的。。。史诗级惨败!!!”
集团军惨败。。。
日军第十一军。。。
鄂西战区。。。
这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词汇,在这一刻,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穿了起来!
一种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狠狠揪住了楚风的心脏!
“系统!”
他在心中,用一种近乎咆哮的语气下达了指令。
“查询!A级情报!鄂西战区,日军第十一军,近期所有真实战略动向及作战意图!”
【A级情报查询确认。消耗积分:点。】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下一秒,一段不带任何感情,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中国军人毛骨悚然的情报,涌入了他的脑海。
日军第十一军的异常调动,根本不是佯动!
这是一个代号为天照的庞大作战计划!
其核心,是通过一系列精妙的伪装跟佯攻,秘密集结超过三个师团的兵力,绕开第十集团军的正面防线,从其最薄弱的侧翼,如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插入其心脏地带!
其最终目的,是在七十二小时之内,完成对国军第十集团军主力的分割,包围,最后予以全歼!
玄武。。。
楚风的牙关,死死的咬紧。
这就是玄武的剧本!
一个以一个满编王牌集团军,十万将士的性命为赌注的,宏大又血腥的死亡陷阱!
而现在,前线的将领们,山城的大人物们,却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做着敌人正在佯攻的美梦!
楚风再也坐不住了。
他抓起那份报告,拿上自己的军官证,第一次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一人驱车,冲向了壁垒森严的军事委员会大院。
他试图通过最正常的渠道,向那些手握重兵的将军们,发出最后的警告。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礼貌又坚决的无视。
在作战厅的走廊里,他被一名少将参谋拦了下来。
听完楚风急切的陈述跟警告,那位毕业于德国军事学院,满身精英气息的少将,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楚将军,您的爱国之心,我们非常钦佩。”
“但是,关于前线的军情判断,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一套分析流程和情报体系。李元景总司令是我们最优秀的战地指挥官之一,他的判断,是建立在数十次与日军交手的基础之上的,我们有理由相信他。”
楚风强压着内心的焦躁,声音因为压抑显得有些低沉:“这不是判断失误的问题!这是日军一个蓄谋已久的战略欺骗!我。。。”
他想说他有确切的情报,但他无法解释情报的来源。
那名少将参谋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神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职业军人对外行的傲慢跟轻视。
“楚将军,我们理解您在后方情报战线上屡立奇功,对敌人的阴谋诡计有特殊的敏感度。”
他顿了顿,语气虽然客气,但说出的话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楚风的心里。
“但是,打仗,和抓间谍,毕竟是两回事。”
“集团军级别的正面战争,有它自己的规律。这不是几个特务就能左右的。这一点,或许在前线打了十年仗的李总司令,比我们所有人都更懂。”
“所以,您的担忧,我们会记录在案。感谢您的提醒。”
说完,他对着楚风略微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那扇挂着最高作战会议室牌子的,厚重的大门,将楚风一个人,留在了空旷又冰冷的走廊里。
体制的傲慢。
专业的壁垒。
楚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在这样一个庞大,僵化,论资排辈的军事体系面前,个人的力量,是何等的渺小和无力。
他明明知道一场足以让国门震动的巨大灾难即将来临。
他明明知道十万将士的生命,正在以秒为单位,走向那个被精心布置好的屠宰场。
可他,却叫不醒这些装睡的人!!!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但紧接着,这股冰冷的海水,就被他胸中那股从地狱深处燃烧起来的,更为炽热的火焰,彻底蒸发!
你们不信?
你们不听?
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十万弟兄去死?
好!!!
楚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向着大院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不快,却异常的坚定。
他脸上的焦急,愤怒,无力,在转身的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冰冷到极致的平静。
他明白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去到那个即将沦为人间地狱的战场。
亲自去到那个傲慢的,愚蠢的,自以为是的总司令面前。
用他自己的方式,去阻止这场屠杀。
哪怕,与整个第十集团军为敌!
哪怕,与这僵化的体制,彻底决裂!
车上,他拿起了那部通往罗家湾的秘密专线电话。
电话接通,他对着那头,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
“戴老板,关于去前线的事,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