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盘在尖叫。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回荡在死寂的城门洞里。
那是钢铁在哀鸣。
数名力士合力才能撼动的巨型绞盘,此刻正被一双手转动。
一双并不算粗壮,却充斥着毁灭性力量的手。
吕布浑身浴血。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堆叠的尸体。
他的呼吸平稳得可怕。
“嘎吱——崩!”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沉重的门栓被暴力顶开。
厚重的西城门,轰然洞开。
夕阳如血,泼洒进来。
那一千名早已等候多时的并州狼骑,看着站在门洞中央的那道身影。
眼神狂热。
如见神明。
……
洛阳宫城,永乐宫外。
这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此刻杀戮的终点。
大将军何进骑在高头大马上。
他很得意。
真的很得意。
在他面前,曾经不可一世的并州狼骑兵,正在节节败退。
那个在他落难后百般凌辱的十常侍张让,如今已被困在玄武门上,成了瓮中之鳖。
“报——!”
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过战阵,跪倒在马前。
“大将军!大事不好!”
“西门……西门破了!”
何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他甚至有些想笑。
“慌什么?”
“丁原那老狗不是在玄武门被我围着吗?”
“西门谁来了?难道是黄巾贼打来了?”
传令兵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都在发抖。
“不……不是黄巾。”
“是吕布。”
“他……他一个人,跳过了护城河,击溃了守门士兵,开了城门。”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
爆发出一阵哄笑。
笑得最大声的,是太尉杨彪。
这位出身弘农杨氏的顶级世家家主,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指着传令兵,转头看向何进。
“遂高兄,你这手下的兵,不仅胆子小,还会讲笑话。”
“一个人?”
“跳过十丈宽的护城河?”
“他以为他是谁?项羽再世?还是天神下凡?”
何进也笑了。
他挥起马鞭,指着传令兵的鼻子骂道:
“混账东西!敢乱我军心!”
“那吕布不过丁原帐下一都骑尉,一介匹夫罢了!”
“他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一千骑兵。”
“我这里有两万大军!”
“就算他真进来了,又能如何?”
杨彪抚须点头,一脸的云淡风轻。
“遂高兄所言极是。”
“待今日斩了张让,拥立新君。”
“遂高兄官复原职那是板上钉钉,说不得还能加九锡。”
“至于老夫嘛……”
杨彪眯起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位极人臣的未来。
“幼主登基,正需周公辅政。”
“这相国之位,老夫也是可以勉为其难担待一二的。”
两人相视一眼。
再次大笑。
笑声中充满了对权力的贪婪,和对即将到手胜利的狂妄。
“大将军!太尉!”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曹操策马而出。
他脸色铁青,眉头锁得能夹死苍蝇。
“属下认为不可大意!”
“并州狼骑常年与鲜卑异族厮杀,战力冠绝天下。”
“吕布此人,某虽未见其人,但闻其名。”
“号称飞将,勇不可挡,冲阵斩将,那是常事。”
“若是让他冲到中军,后果不堪设想!”
曹操拱手,语气急切。
“操愿领本部兵马,前往西门拦截!”
何进瞥了曹操一眼。
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还有一丝警惕。
这曹阿瞒,平日里就爱出风头。
现在眼看大局已定,这是想去抢功?
想去捡漏?
那吕布只有一千人,谁去不是白捡的功劳?
凭什么给你曹操?
“孟德多虑了。”
何进摆了摆手,语气冷淡。
“杀鸡焉用牛刀?”
“区区一千疲兵,何须孟德亲往?”
说完。
何进转头看向身旁一员身披重甲的战将。
“丘毅!”
“末将在!”
“给你三千精锐步卒,去西长街。”
“遇到吕布,直接碾死。”
“把他人头带回来,给太尉下酒。”
名为丘毅的战将狞笑一声,抱拳领命。
“大将军放心!”
“某这就去把那吕布的脑袋拧下来!”
看着丘毅领兵离去的背影。
曹操心中的不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强烈。
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让他后背发凉。
“不行。”
曹操咬了咬牙。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堂弟,曹仁和曹洪。
“子孝,子廉。”
“带上咱们的人,跟上去。”
曹仁一愣。
“大兄,大将军不是不让咱们去吗?”
曹操阴沉着脸,压低了声音。
“我们就去看看。”
“在后方压阵即可。”
……
洛阳西长街。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宽阔平直,直通皇宫。
此刻。
这条长街的两端,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东面。
丘毅率领的三千精锐步卒,列成了整齐的方阵。
枪盾如林。
甲光耀日。
丘毅骑在马上,处于军阵中央,一脸的傲慢。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行刑。
而在长街的西面。
只有一个人。
一匹马。
吕布倒提着方天画戟,黑风已死,现在骑的乃是备用良驹。
他身后空无一人。
那一千狼骑,被他甩在了后面。
因为太慢了。
他等不及。
两军相隔百步。
丘毅看着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兀那贼将!”
“既见大军,为何不下马受缚?”
“爷爷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嘲笑声在军阵中蔓延。
三千打一个。
这怎么输?
吕布歪了歪头。
他似乎在听,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他只是轻轻夹了一下马腹。
“驾。”
声音不大。
却像是死神的低语。
战马打了个响鼻,四蹄发力。
冲锋。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
就是最直接、最暴力的直线冲锋。
丘毅愣了一下。
他是真没想到,这人真敢冲。
“找死!”
丘毅挥动令旗。
“弓箭手!放箭!”
“射死他!!”
“崩!崩!崩!”
弓弦震颤。
数百支利箭腾空而起,化作一片乌云,朝着吕布罩了下去。
曹操带着人马,远远地吊在后面。
看到这一幕,曹仁忍不住摇头。
“完了。”
“这吕布是个傻子吗?”
“単骑硬冲军阵?”
然而。
下一秒。
曹仁的嘴巴张大了。
他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一幕。
面对漫天箭雨。
吕布没有减速,甚至没有躲避。
手中的方天画戟挥舞成道道残影。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脆响。
那些足以洞穿铁甲的箭雨,在靠近吕布身周三尺的范围时,全部被崩飞。
那杆画戟被他舞成了一团银色的光幕。
泼水不进!
“这……”
丘毅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枪阵!枪阵!”
“顶住他!”
“戳死他马!”
前排的五百名长枪盾兵,立刻把大盾砸在地上,长枪从盾牌缝隙中探出。
构筑成了一道钢铁刺猬墙。
这是步兵克制骑兵的绝杀阵型。
哪怕是重骑兵撞上来,也是人仰马翻的下场。
但吕布不是重骑兵。
他是吕布!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就在即将撞上枪阵的瞬间。
吕布猛地一勒缰绳。
“起!”
战马人立而起。
那双巨大的马蹄,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踏在了最前排的盾牌上。
“轰!”
不是撞击声。
是爆炸声。
三面精铁打造的半人高大盾,瞬间崩碎。
躲在盾牌后面的士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踩成了肉泥。
借着这一踏之力。
吕布连人带马,杀入了人群。
方天画戟横扫。
“噗——”
一道半月形的寒光闪过。
周围一圈十几个士兵,身体突然一僵。
然后。
他们的上半身,缓缓滑落。
切口平滑如镜。
鲜血如喷泉般爆发,染红了长街。
“挡我者死!”
吕布一声暴喝。
声如炸雷。
震得周围士兵耳膜穿孔,七窍流血。
他根本不需要招式。
就是砸。
就是扫。
每一次挥动,都会带走一片生命。
残肢断臂满天乱飞。
那三千精锐构成的军阵,就像是一块豆腐,被一把烧红的餐刀切了进去。
毫无阻碍!
丘毅慌了。
他彻底慌了。
“拦住他!快拦住他!”
“杀了他赏百金!封将!”
他拼命地嘶吼,试图用赏赐来激发士气。
但他发现。
那个杀神,正盯着他。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
冷漠。
讥讽。
就像是在看一只正在乱叫的虫子。
“你也配?”
吕布冷笑一声。
双腿一夹。
战马心领神会,顺着吕布劈砍出的血肉之路,直扑丘毅。
“你……”
丘毅拔出佩剑,想要反抗。
但他只看到了一道光。
一道黑红色的光。
“噗!”
丘毅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感觉视线突然变高了。
在空中翻滚着。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还骑在马上。
只是脖子上面,空空如也。
“哐当。”
人头落地。
整个战场,死一般的寂静。
从接战,到主将授首。
一共用了多久?
一刻钟?
还是半刻?
“鬼……鬼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剩下的两千多名士兵,崩溃了。
他们丢下兵器,哭爹喊娘地向四周逃窜。
这根本不是人!
这是魔神!
远处。
曹操的手在发抖。
他死死地抓着缰绳,指节发白。
冷汗浸透了背后的衣甲。
“大兄……”
曹洪的声音也在颤抖。
“这……这也是人能拥有的武艺?”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眼神中,恐惧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非人力可敌。”
“这就是吕布?”
“快!”
“撤!”
曹操调转马头,毫不犹豫地带着兄弟们往何进大军处退去。
他有一种预感。
今天的洛阳城。
血还没流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