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的“聚灵归元阵”如同一个无声的承诺,在这喧嚣都市的一角,勉强撑开了一片趋于“中和”的微小领域。阵成当晚,月华初上,清冷的光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静谧的小院中。
杨帆沐浴更衣,净手焚香,做足了准备。他步入阵眼所在的静室,在那方蒲团上盘膝坐下。室内,几枚绘制了安神符文的玉牌在角落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润气息,与院外埋设的水晶隐隐呼应,共同维系着这片空间的“纯净”。
他闭上双眼,没有急于运转任何心法,也没有立刻去尝试那“意照微芒”。他首先要做的,是摒除所有杂念,让心神彻底沉静下来,如同擦拭一面沾染了尘埃的古镜。
外界的一切——幽冥会的威胁、异调局的审视、陈雪的隐患、金爷的相助、老周的担忧——都被他有意识地剥离、搁置。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身,以及那份对“先天一炁”的极致渴望与追寻。
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细微,直至若有若无。心跳放缓,血液流淌的声音仿佛也消失在意识的背景之中。他全力回忆着,追溯着那一夜,在肉身极度疲惫与精神绝对宁静交汇的刹那,所感受到的玄妙状态。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道德经》中的字句在心间流淌。他要找回的,就是那种非睡非醒、非空非有、意识仿佛悬浮于现实与虚无边界线的“恍兮惚兮”之感。
他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量,试图模拟那种状态。刻意地放松每一寸肌肉,放缓每一个念头,将感知内收,沉向身体的最深处。他“看”着丹田的位置,那里空荡荡,没有任何真气流转的温热,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暗。他努力地将自己的“意”,那种经过锤炼后变得敏锐而分散的意念,向那片黑暗中渗透,如同在无垠的沙漠中寻找一颗传说中会自己发光的种子。
一个时辰过去,静室内落针可闻。
杨帆的身体保持着盘坐的姿势,纹丝不动,如同泥塑木雕。但他的眉心却微微蹙起,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找不到。
那种“恍兮惚兮”的状态,如同狡猾的游鱼,每当他感觉快要触及时,便尾巴一摆,消失在意识的深潭里。他越是努力地去追寻,去模拟,去“想要”进入那种状态,心神反而绷得越紧,离那种自然而然的“松懈”与“交融”越发遥远。
身体的僵硬感开始传来。久坐不动,气血流通减缓,双腿开始麻木、酸胀,脊椎也传来隐隐的刺痛。这些生理上的不适,如同细微的噪音,不断干扰着他试图维持的绝对宁静。
精神的疲惫更是如潮水般涌来。高度集中的意念,试图强行进入一种玄妙状态的努力,对心神的消耗是巨大的。他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注意力难以持续集中,杂念如同野草,稍有不慎便从心底滋生——怀疑这种方法是否有效,焦虑于时间的流逝,甚至闪过一丝“是否应该回归传统修炼”的念头。
他强行将这些杂念压下,再次凝聚心神,投入那片虚无的探寻。
两个时辰过去。
月色偏移,清辉透过窗棂,在他身前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呼吸不再那么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身体的僵硬已经转化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不适,精神的耗竭更是让他感觉思维都变得迟滞。
那片丹田的黑暗,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没有微光,没有颤动,没有任何不同于往常的迹象。那所谓的“先天一炁”,仿佛从来都只是一个幻觉,一个在特定条件下产生的、无法复制的梦境。
最终,当窗外传来遥远的鸡鸣声,预示着黎明将至时,杨帆缓缓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睁开了眼睛。
眸子里,没有悟道的光彩,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掩藏不住的失落。
一夜枯坐,全力追寻,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没有灵光乍现,没有炁动丹田。只有身体的僵硬与酸麻,以及精神的极度疲惫,清晰地提醒着他这次尝试的失败。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没有立刻起身。失败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后滋生的迷茫与自我怀疑。
他细细回味着整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审视着自己是否哪里出了差错。是意念不够纯粹?是心神不够放松?还是……这“先天一炁”的引动,本就充满了巨大的偶然性,非人力可以强求?
良久,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活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缓缓站起。
身体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他走到窗边,看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那一抹鱼肚白,眼神复杂。
“求之不得……”他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这条路,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第一次主动的、有明确目标的尝试,便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然而,在这失望的深处,那颗历经锤炼的道心,却并未出现裂痕。反而因为这第一次的挫败,变得更加清醒和务实。
他明白了,奇迹不会轻易降临。那“先天一炁”的触动,或许需要更多的积累,更需要那不可捉摸的“机缘”。
但他不会放弃。
这次一无所获,便下次再来。身体疲惫,便休息后再战。精神耗竭,便通过诵读《道德经》来滋养。
他转身,看向那简陋的聚灵阵,看向那方蒲团。
失败,是这条路上必经的风景。而他,早已做好了跋涉万水千山的准备。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但他相信,只要坚持走下去,终会见到那破晓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