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伦河的血腥气息尚未散去,漠北草原上的权力格局却已天翻地覆。喀尔喀三部汗王的命运,正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走向终局。
土谢图汗衮布在亲兵的护卫下,正沿着克鲁伦河支流仓皇西逃。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汗王,此刻须发凌乱,战袍上沾满血污,左臂的伤口因连日奔波已经化脓溃烂,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大汗,再坚持一下,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乃蛮部的地界了。亲兵统领巴特尔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衮布,声音里满是忧虑。
衮布剧烈地咳嗽着,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乃蛮部...他们肯收留我们吗?
乃蛮首领是您的表兄,一定会...
巴特尔的话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一队斥候飞驰而来,为首的百夫长滚鞍下马,脸色凝重:大汗,乃蛮部闭门不纳,他们在营寨前竖起了明军旗帜!
什么?衮布猛地一震,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连乃蛮部都...
还不止如此。百夫长艰难地继续说道,沿途各部纷纷闭门谢客,有些部落甚至...甚至派兵追击我们,说要擒拿大汗献给明军请功。
衮布怔怔地望着远方,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而绝望:好一个张世杰!好一个分而治之!他这是要让我衮布在草原上无处容身啊!
大汗!巴特尔急忙上前搀扶,我们还可以去西边的绰罗斯部...
不必了。衮布缓缓摇头,眼神逐渐涣散,传令...就地扎营。
亲兵们面面相觑,但还是依令在一片背风的山坳里搭起了简易帐篷。
是夜,衮布发起了高烧,伤口溃烂处流着黄水,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在意识清醒的片刻,他召来了巴特尔。
把这些...带给素巴第。衮布颤抖着取下一枚狼头戒指,告诉他...喀尔喀的血脉...不能断...
大汗!巴特尔跪地痛哭,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衮布艰难地摇头,目光望向帐篷外苍茫的夜色:我这一生...错了...我们都错了...不该小看明人...更不该...各自为战...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黎明时分,亲兵们发现衮布已经停止了呼吸,双目圆睁,仿佛在质问长生天为何如此不公。
与此同时,在明军大营中,车臣汗格埒森扎正经历着另一种煎熬。
这位曾经最强大的喀尔喀汗王被单独关押在一个帐篷里,四肢戴着沉重的镣铐。肩上的箭伤已经被明军医官处理过,但每一次呼吸仍然带来钻心的疼痛。
帐篷门帘被掀开,张世杰在李定国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格埒森扎汗。张世杰的声音平静无波,别来无恙。
格埒森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杀你?张世杰淡淡一笑,那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我是如何重整草原秩序。
格埒森扎猛地转头,眼中喷火:你玷污圣山,掳我族人,长生天不会饶恕你的!
长生天?张世杰不以为然地摇头,如果长生天真有灵,为何会坐视喀尔喀三部自相残杀数十年?为何会允许你们欺凌弱小部落?
格埒森扎想要起身,却被镣铐绊倒,狼狈地摔在地上。
张世杰俯视着他,语气转冷:格埒森扎,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以车臣汗的名义,命令你的残部投降。
休想!格埒森扎嘶吼道,车臣部的勇士宁可战死,也绝不会向汉人低头!
是吗?张世杰向帐外吩咐道,带进来。
帐篷再次被掀开,几个喀尔喀贵族被押了进来。他们个个衣衫褴褛,神情惶恐,正是从白登山王庭俘虏的格埒森扎的家眷和亲信。
父汗!一个少年哭喊着想要扑向格埒森扎,却被明军士兵拦住。
格埒森扎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亲人:乌仁图雅...巴图...你们...
格埒森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大祭司卓力格图颤巍巍地说道,为了车臣部的血脉,投降吧。
格埒森扎看看哭泣的妻儿,又看看满脸恳求的大祭司,最后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张世杰身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长生天啊...他喃喃自语,最终无力地垂下头,我...投降。
当格埒森扎在投降书上按下手印的那一刻,整个车臣部残存的抵抗意志彻底瓦解。消息传开,散布在草原各处的车臣部军队纷纷放下武器。
而在遥远的北方,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正率领残部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前行。
大汗,再往北就是罗刹人的地盘了。一个熟悉漠北地形的老向导忧心忡忡地提醒道,那些罗刹人凶残成性,恐怕...
素巴第裹紧破旧的皮袍,哈出的白气在严寒中瞬间凝结:除了投靠罗刹人,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队伍沉默地行进在茫茫雪原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出发时的五千骑兵,如今只剩下不足千人,而且个个带伤,饥寒交迫。
三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罗刹人的边境据点。木质的堡垒上飘扬着陌生的旗帜,堡垒外巡逻的士兵金发碧眼,装束与蒙古人截然不同。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个会说蒙古语的罗刹军官拦住了他们。
素巴第强打精神,上前说道:我是喀尔喀札萨克图汗素巴第,请求见你们的首领。
军官打量着他狼狈的模样,嗤笑道:又一个逃难的蒙古酋长?在这里等着。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难熬。素巴第的部下们不安地骚动着,很多人对投靠这些异族人充满疑虑。
终于,堡垒大门打开,一个身着裘皮大氅的罗刹贵族在卫兵簇拥下走了出来。
我是伊万·彼得洛维奇,这里的督军。罗刹贵族用生硬的蒙古语说道,你说你是札萨克图汗?
正是。素巴第挺直腰板,试图保持最后的尊严,我希望...
你们能给我什么?伊万直接打断了他,我的堡垒不养闲人。
素巴第咬牙道:我可以为你效力,我的战士都是优秀的骑兵...
伊万轻蔑地笑了:我不需要丧家之犬。不过...他的目光扫过素巴第身后的队伍,如果你愿意臣服于沙皇陛下,或许我可以考虑收留你们。
臣服?素巴第的脸色变得难看。
要么臣服,要么继续在冰原上等死。伊万冷冷道,选择吧。
素巴第回头看了看身后饥寒交迫的部下,又望了望南方,那里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最终,他单膝跪地,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
札萨克图部...愿意效忠沙皇。
就在素巴第向北屈膝的同一天,张世杰在白登山王庭的废墟上举行了盛大的受降仪式。
额哲身着大明亲王服饰,在喀尔喀各部贵族的见证下,正式受封为顺义王。残存的喀尔喀各部首领纷纷上前宣誓效忠,献上象征臣服的九白之贡。
自今日起,漠南漠北,皆为大明治下。张世杰的声音在圣山间回荡,设北庭都护府于白登山,总领蒙古诸部军政。
李定国被任命为首任都护,统兵两万驻守漠北。投降的喀尔喀军队被重新整编,打散后编入不同的万人队。
格埒森扎和其他被俘贵族被押解进京,他们的子嗣则被留在白登山作为人质。曾经雄踞漠北的喀尔喀三部,就这样退出了历史舞台。
当晚,张世杰独自登上了白登山顶。从这里望去,整个漠北草原尽收眼底。
公爷在想什么?刘文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
张世杰轻叹一声:我在想,素巴第此刻在何处。
据夜枭回报,他已经投靠了北方的罗刹人。
罗刹人...张世杰的目光变得深邃,看来,漠北的平定,只是开始。
寒风吹过山顶,卷起细小的雪粒。在南方的星空下,一条新的边疆线正在形成,而更北方的威胁,已经初现端倪。
素巴第站在罗刹人的堡垒上,望着南方的星空,手中紧紧攥着衮布临终前托人送来的狼头戒指。
张世杰...他咬牙切齿地低语,这场较量,还没有结束。
远方的狼嚎在夜风中飘荡,仿佛在诉说着草原上永不熄灭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