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的核心,因果的源点。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穷无尽、纠缠交织的法则丝线,它们是构成三界万物的最基本逻辑。
林绝(沈筹)静静地悬浮在这片光海的中央。
他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归零协议”已启动。
这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彻底的终结——存在层面的彻底抹除。
嗡……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嗡鸣,他感觉自己的力量,那些他引以为傲、足以搅动三界的磅礴伟力,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他的身躯中疯狂倾泻而出。
它们化作最纯粹的金色能量,融入周围那些因“深渊模因”侵蚀而变得黯淡、脆弱的法则丝线中,修补着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紧接着,是身体的分解。
从指尖开始,他的皮肤、血肉、骨骼,都在分解为最微小的光之粒子,一点点剥离,消散。
剧痛传来。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痛,而是“自我”被强行拆解的根源性痛苦。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每一个念头都在颤抖。
林绝的眉头仅仅是微微皱了一下,便又舒展开来。
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随着身体的消散,记忆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如同最后的电影。
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闪烁。
那是前世,他还是沈筹的时候。商场上的尔虞我诈,灯红酒绿下的虚伪面孔,以及最后,那些他曾以为是伙伴、是兄弟的人,露出的狰狞獠牙。
背叛的火焰,曾是他所有行动的起点与燃料。
但此刻,当那些仇人的面孔再次浮现,林绝的心中却惊不起半点波澜。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这些扭曲的灵魂,在法则之光的冲刷下,连同他们的因果一起,化为虚无。
“你们的账……”
他轻声自语,声音在法则空间中回荡,却又仿佛从未响起。
“……已经不重要了。”
恨,放下了。
画面跳转。
地府公司成立的那一天,简陋的办公室,几个歪瓜裂枣的鬼差,还有那个总想克扣他工资的判官崔诀。
第一次团建,在忘川河畔吃着难吃的火锅,大家吵吵闹闹。
织忆笨拙地为他沏茶,脸颊微红。
黑白无常为了抢业绩,打得不可开交。
……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重新获得的羁绊。
温暖,如同潮水般包裹住他即将消散的意识,给了他对抗那份根源性痛苦的力量。
但这份温暖,也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刺得他心脏生疼。
他要失去这一切了。
不,比失去更残忍。
当他被彻底抹除后,这些人的记忆里,将再也不会有一个叫“林绝”或者“沈筹”的人存在过。
他奋斗过的一切痕迹,都将被世界法则自动修正、填补。
他将成为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幻影。
“不……”
剧痛与不舍,几乎要将他的意志撕裂。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付出所有,却连一丝一毫的证明都无法留下?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崩溃的瞬间,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
那是一片从未见过的景象。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在一间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一个穿着休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正神采飞扬地讲述着一段尘封的历史。他的眼神不再有往日的肃杀与冰冷,取而代之的是对知识的热爱与对未来的期许。
是崔诀。
他成了一名历史老师,实现了他生前的梦想。
画面再转。
江南水乡,一家古色古香的茶馆里,一位温柔婉约的女子正素手调香,为客人沏上一杯清茶。她的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宁静而温暖的笑容。
是织忆。
她不再背负着沉重的过往,只是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所有他熟悉的面孔一一闪过。
他们都生活在一个没有深渊侵蚀、没有永恒战争的和平世界里,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过着平凡而真实的生活。
林绝怔住了。
他那已经变得近乎完全透明的脸上,慢慢地,慢慢地,绽放出了一抹无比欣慰的微笑。
原来,这就是他守护的未来。
原来,这就是他选择这一切的意义。
“要好好活下去啊……”
他的内心,发出了最后的祝福。
“带着我的那份。”
轰!!!
最后的意志,最后的执念,在这一刻彻底放下。
他的身体,终于完全分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次温柔的脉动。
林绝的身影,化作了亿万万点璀璨的金色光雨,如同倒放的星河,浩浩荡荡地融入了整个法则之海。
那些黑暗的、断裂的、被污染的法则丝线,在光雨的沐浴下,被迅速净化、修复、重新连接。
世界的“漏洞”,被彻底补完。
深渊的最后一丝气息,被完全驱逐。
……
三界,某处。
天空中的裂痕已经消失,污浊的魔气被净化一空,久违的、温暖的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崔诀、织忆、黑白无常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们赢了。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每个人的眼眶中滑落。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失落感,攫住了他们的心脏,仿佛他们生命中某个最重要的人,刚刚永远地离开了。
可是……是谁?
他们拼命地回忆,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崔诀茫然地捂住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好像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织忆伸出手,泪眼婆娑地看着掌心,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约定。
他们哭着,却不知道为谁而哭。
一缕最后的、即将消散的意识,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林绝“看”着被阳光普照的新世界,“看”着那些他用生命守护的伙伴们,虽然流着泪,却终将拥有幸福未来的脸庞。
他笑了。
那缕意识,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随风飘散。
“这样,也很好。”
从此,世间再无林绝,也无沈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