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的目光从胡桃身上移开,重新落在了那棵静默不语,却散发着无尽恶意的黑晶古树上。
一个更为深刻的认知,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眼前的这棵树,它存在的概念,已经可以和他曾经冲过一次的、那个位于崩坏世界核心的“虚数之树”,画上一个约等号了。
虚数之树是“因果”的集合体,是所有世界可能性的起点与终点。
而这棵黑晶古树,在吸收了无数世界的灵魂碎片和生死执念之后,也已经超脱了物质层面,上升到了宇宙中最根本的、关于“生”与“死”这两个字定义的集合体。
要如何阻止它?毁灭它?
答案是:没有任何办法。
你无法毁灭一个“概念”。就像你无法用刀剑去斩断“时间”,无法用拳头去打碎“空间”一样。
然而,就在黑晶古树感应到林轩的洞察,再次释放出更为庞大、更为污浊的负面能量,如同海啸般朝着两人席卷而来时,林轩身上也展现出了一个同样不讲道理的“概念”。
——那就是“系统”的绝对保护。
那些足以让神明都为之皱眉的、浓郁到化为实质的黑色气息,疯狂地朝着林轩的体内灌输而来,却又在他身体周围一寸的位置,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壁障,瞬间消散于无形。
不被理解,不被干涉,不被伤害。
这就是系统赋予他的、凌驾于这个世界所有规则之上的特权。
他强撑着虚弱到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到了胡桃的面前,在她那布满汗水与血迹的蝴蝶屏障外停下。
他看着她那双因震惊而瞪大的梅花瞳,声音虽然虚弱,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说的对。”
他先是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
“身为往生堂堂主,是要尽到守护这一切的义务。”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胡桃坚强的外壳,看到她那颗疲惫不堪的心。
“但谁说,这一切要让你一个人来背负了?”
他不等胡桃反驳,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与力量。
“我们往生堂的职责,是为亡者渡魂,送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他伸出手,轻轻地、仿佛触碰一件稀世珍宝般,触碰着那道已经薄如蝉翼的蝴蝶屏障。
尽管有系统的保护,他依然能感受到从屏障上传来的、属于胡桃的颤抖与虚弱。
“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一块孤独的、没有名字的石碑。”
他向前踏出一步,穿越了那道摇摇欲坠的蝴蝶屏障。
屏障在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阳光的初雪般悄然消融。
胡桃最后的力量,也随之耗尽。
失去了屏障的保护,胡桃那娇小的身躯立刻暴露在了黑晶古树那磅礴的恶意之下。
然而,预想中的能量侵蚀并没有发生。
林轩伸出双臂,将那个因力竭而瘫软下来的、瑟瑟发抖的少女,紧紧地、温柔地,抱入了怀中。
胡桃的脸颊靠在荧那并不宽阔的肩膀上,梅花瞳里写满了错愕与茫然。
她和旅行者的关系确实很好,但……感觉不太一样。
无论是刚才那种完全无视黑气侵蚀的诡异能力,还是那一道足以毁天灭地的、充满了威严的紫色雷光,都与她印象中那个阳光开朗、为了寻找哥哥而四处奔波的旅行者形象相去甚远。
尤其是现在这个拥抱……
这个怀抱的温度,以及那句在她耳边低语的语气,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这不太像那个单纯善良的旅行者……
反而更像是一个……一个更温柔、更沉稳,眼眸深处仿佛背负了很多很多东西的人。
就在胡桃胡思乱想之际,林轩那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我在这。”
他收紧了手臂,让怀里的少女能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等我们解决完这里的事,我们回家,好吗?”
“回家”……
这个简单而又温暖的词语,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胡桃心中那道尘封已久的闸门。
系统的无形屏障,以林轩为中心悄然展开,将两人完全笼罩,隔绝了所有黑色的力量侵蚀。
在这个绝对安全的、温暖的怀抱里,胡桃再也忍不住了。
那根紧绷了不知道多久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双漂亮的梅花眼里滚落,一滴,两滴……很快,便浸湿了整个眼眶。
下一秒。
“哇——!”
惊天动地的哭声,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出来。
林轩抱着怀里那个放声大哭、身体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颤抖的少女,心中充满了怜惜。
这个在游戏里,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无时无刻不在展现着自己古灵精怪、活泼开朗一面的往生堂堂主,此刻,终于卸下了所有坚强的伪装,变回了一个积压了天大委屈、需要被安慰、被保护的小女孩。
她有住的地方,有往生堂这份事业,有爷爷留下的使命,有行秋、重云这些朋友,也有着无数复杂而有趣的冒险经历。
但一个“家”……
自从爷爷也离她而去之后,究竟有多久……她没有再感受过这种,可以肆无忌惮地将所有委屈都宣泄出来的、名为“家”的温暖了呢……
这边两个少女的温存相拥,彻底激怒了那棵被无视了许久的黑晶古树。
如果它拥有神智和语言能力,此刻一定会气得树枝乱颤,发出震天的咆哮:
“你们两个!够了啊!在我面前这么旁若无人地玩感情戏,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最终boSS放在眼里啊喂!”
无穷无尽的负面能量开始疯狂汇聚,整个石台都剧烈地颤抖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息。
胡桃似乎也哭够了,哭声渐渐止住,变成了低低的啜泣。
她趴在林轩的肩膀上,小小的身体还在一抽一抽的,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但是我……不能走……”
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梅花瞳里虽然还噙着泪水,却重新染上了一抹决绝。
“我在这里,阵眼就还在。我有胡家的血脉,这个阵眼,只有我可以坐。”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一旦我离开,这个封印就会彻底崩盘,到时候……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林轩皱起了眉头,刚想说些什么,胡桃却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飘向了石台边缘的一处黑暗角落。
那个地方,在林轩眼中空无一物。
但在胡桃的视野里,那里却有一个被她的力量勉强隔绝开来的、独立的灵魂空间。
她看着那个方向,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又充满了无尽的歉疚与不舍。
“爷爷他……来过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他说……他要替我坐在这里。他不忍心……看我遭难。”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中滑落。
“但我不能……我不能用爷爷的存在去做赌注……所以……所以我就一直在这里……”
她仿佛在对林轩解释,又仿佛在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低语,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挣扎与痛苦。
“爷爷,对不起……桃桃不能那么自私……您已经为桃桃、为往生堂付出了太多太多了……剩下的路,就让桃桃自己走吧……只是……只是真的……好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