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任、邓贤、冷苞率领回援大军,一路人不解甲,马不停蹄,心中焦灼万分,只盼能抢在吕布到达之前赶回成都,当大军行至距离成都仅二十里处,大军正欲稍作休整,前锋斥候打马狂奔而回,滚鞍落马,声音凄厉地禀报:
“将军!不好了!成都……成都城头……已尽换‘吕’字大旗!城门紧闭,守军皆是吕布军装束!成都……失陷了啊!”
“什么?!”张任如遭五雷轰顶,猛地从马背上跳下,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双目赤红,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你再说一遍!换成吕布大旗了?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眼花了!”
那斥候带着哭腔道:“将军!千真万确啊!小的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吕布的旗帜!城上巡逻的兵士穿的也是吕布军的衣甲!成都……成都真的已经丢了!将军!”
“啊——!”张任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咆哮,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狠狠一剑劈在地上,火星四溅,坚硬的土石被砍出一道深痕。他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邓贤、冷苞亦是目瞪口呆,随即涌上来的便是滔天的怒火与绝望。冷苞捶胸顿足:“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
张任仰天悲呼,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痛楚:“我等日夜兼程,不敢有片刻停歇!为何!为何成都就不能再多坚持几日!哪怕一日也好!天不佑我益州!气煞我也!!”
邓贤相对冷静一些,但脸色也极其难看,沉痛道:“将军,主公性情……唉,想必是城中有人贪生怕死,以妖言惑主,才致使主公未能坚守……”
冷苞看着身后因急行军而疲惫不堪,此刻又因噩耗而士气低落的数万将士,茫然问道:“将军,如今成都已失,主公情况不明,我等已成无主孤军,如今该当如何?”
张任胸口剧烈起伏,强压下心中悲愤,他环视周围同样面带惶惑与悲愤的将领士卒:“主公……性格仁柔,必是为保全百姓……才……才做出此等抉择。”
他深吸几口气,咬牙道:“成都虽失,益州未必全亡!此刻贸然攻城,无异于自投罗网。为今之计,唯有先退守绵竹!绵竹城乃成都北面屏障,城防尚可,亦是一处要地,可暂作立足。我等需尽快打探主公确切消息,并设法与江州严颜老将军取得联系,再图后举!”
“就依都督之言!”邓贤、冷苞此刻也知这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军令传下,这支原本士气高昂的回援大军,瞬间被沮丧和迷茫的气氛笼罩。撤退的路上,不断有士卒,尤其是家在成都附近的士兵,因担忧家小,或觉得大势已去,开始三三两两,乃至成队地脱离队伍,向成都方向逃去。军官虽竭力弹压,却难以遏制这股溃散的洪流。
待张任、邓贤、冷苞狼狈不堪地退入绵竹城时,清点人马,从梓潼带出的近四万大军,竟已只剩下两万余人,且士气低落,器械不全。张任站在绵竹城头,回望成都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沉重。
吕布入主成都后,并未急于用兵,而是首先着力于稳定人心。他对主动归降的刘璋及其麾下文武,如许靖、谯周、费观、刘循等人,皆给予礼遇,保留其原有待遇,甚至略有封赏,以示宽宏。然而,他心中始终惦记着那三位闭门不出,以沉默表达最后气节的忠臣——黄权、刘巴、王累。
这一日,吕布轻车简从,仅带两名亲随,首先来到了黄权府邸。府门紧闭,门房见是吕布亲至,吓得慌忙入内禀报。吕布立于门外,并不催促。良久,黄权才命人打开中门,自己则身着素服,立于庭中,面色沉静,既不参拜,也不言语。
吕布不以为意,缓步上前,拱手道:“公衡先生,布贸然来访,打扰清静了。”
黄权淡然还礼:“败军之臣,不敢当温侯如此称呼。寒舍简陋,恐辱没了温侯。”
吕布环顾这简朴的庭院,叹道:“先生居所,一如先生为人,清正刚直。布虽起于行伍,亦深知忠义之重。先生忠于刘季玉,尽人臣之本分,布心中唯有敬佩,绝无半分怪罪之意。”
黄权闻言冷笑:“温侯以兵威夺人基业,今又何必假仁假义?”
吕布继续道:“益州疲敝,刘季玉暗弱,不能任贤用能,致使奸佞当道,豪强割据,百姓困苦。布虽以兵戈得成都,然心中所愿,乃是结束此乱局,选贤任能,革除弊政,使益州百姓能得安居,使如先生这般才德之士,能一展抱负,匡扶汉室。布虽起于行伍,亦知欲安天下,必先得人心,欲得人心,必倚贤才。先生乃蜀中柱石,布恳请先生以苍生为念,出山助我,共定益州,使百姓早脱战乱之苦。”
黄权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他看向吕布,只见对方目光坦诚,全无骄横之态。
吕布继续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刘璋若能保境安民,布亦不愿多动刀兵。然其败于张鲁在先,不能用贤在后,致使东州、本土相争,内耗不止。布入川,非为私利,实欲结束此乱局。先生若因忠于刘璋个人而不顾益州百万生民,岂非拘泥于小忠,而失却大义?”
沉默良久,黄权长叹一声,撩衣跪拜:“温侯不以权愚钝顽固为罪,反以国士相待,谆谆之言,如醍醐灌顶。权……愿效犬马之劳,助温侯安定益州,以报知遇之恩!”
吕布大喜,连忙亲手扶起黄权:“得公衡相助,如得十万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