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王伯运那张瞬间涨成猪肝色的脸上。
王伯运汗如雨下,支支吾吾,竟不知该如何接口:“这……这……小小姐说笑了,下官……下官……”
谢蒂儿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佯装责备:“芙儿,不可无礼。”随即转向王伯运,语气依旧平淡,“王大人,小女年幼,口无遮拦,还望勿怪。只是,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我谢家、叶家,向来与人为善,但并非任人拿捏之辈。以往之事,看在王大人口称‘误会’,又及时补救的份上,可以暂且揭过。但望日后,在这平安镇上,能真正看到王大人所说的‘公正严明’。”
她的话软中带硬,既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也明确划下了底线。
王伯运如蒙大赦,连连拱手:“一定!一定!叶夫人深明大义,下官感佩!日后定当秉公执法,绝不让此类事情再次发生!”他再也不敢久留,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县令狼狈离去的背影,前厅内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众人对谢蒂儿更是高看一眼,言语间更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
谢蒂儿扶着四哥坐下,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反而更添几分清醒。她深知,今日的一切,皆因远在京城的夫君所带来的权势。但未来的路,需得更谨慎,也更需自身立得住。
她低头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女儿,轻声道:“芙儿,看到了吗?这就是权势的力量。但它也是双刃剑,我们要善用,却不能依赖。”
叶子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母亲的话记在心里。
县令王伯运前脚刚走,叶宅门前便迎来了更为汹涌的人潮。若说先前还只是闻讯前来道贺的乡绅,此刻,但凡是平安镇有头有脸的人物,乃至一些平日与叶、谢两家并无深交的富户,都如同约好了一般,携着重礼,蜂拥而至。
马车从街口一直排到了巷尾,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手持拜帖,脸上堆着热切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翘首以盼,只求能踏入叶宅大门,在新科状元郎的府邸留下一份人情。管家带着几个小厮忙得团团转,收帖、迎客、安置礼物,嗓子都快喊哑了。
“城南李老爷到!贺仪玉如意一对,苏缎十匹!”
“城北盐商周老板到!贺仪白银五百两,东海珍珠一斛!”
……
唱名声此起彼伏,一份比一份厚重的礼单被高声报出,仿佛一场无声的竞赛。前厅、偏厅甚至廊下都坐满了人,茶水换了一轮又一轮,瓜果点心消耗的速度惊人。
谢蒂儿坐在主位,只觉得脸颊笑得都有些僵硬。她看着眼前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听着他们花样百出的恭维之词,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涌起一股淡淡的荒谬与疲惫。
“叶夫人,恭喜恭喜啊!早就看出叶老爷非池中之物,如今一飞冲天,实至名归!”
“是啊是啊,叶夫人持家有方,教子有术,真是我辈楷模!”
“日后还需叶老爷、叶夫人多多提携照拂啊!”
几位镇上有名的富商太太围在谢蒂儿身边,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亲热得仿佛是多少年的闺中密友。其中一位钱夫人,更是拉着谢蒂儿的手不放:“妹妹,你是不知,前几日我听闻那赵德柱竟敢为难谢四爷,气得我当场就骂了他不是个东西!只恨我们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心中着实愧疚得很!”
谢蒂儿记得,就在几日前,她因铺子的事想请这位钱夫人帮个小忙,对方还推三阻四,语气冷淡。此刻,她却俨然一副仗义执言、感同身受的模样。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一笑:“钱夫人有心了。些许小事,都已过去,不必再提。”语气温和,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那钱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堆起更灿烂的笑容,连连称是。
后院,叶子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几位跟着母亲前来道贺的富家小姐,年纪都比她大上不少,此刻却围着她,一口一个“芙妹妹”叫得亲热,拿出各种精巧的玩意儿逗她开心。
“芙妹妹,你看这个蝴蝶簪子喜不喜欢?送给你玩!”
“芙妹妹,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桂花糕,可甜了,你尝尝!”
叶子芙被她们簇拥着,有些茫然地接过礼物。她记得,以前跟着娘亲出门,这些小姐们看到她,顶多是客气地点点头,眼神里并无多少亲近。如今,她们的目光里却充满了近乎刻意的讨好。
她捧着一堆小玩意儿,跑到正在凉亭里研究新阵法的黎三婆身边,小脸上带着困惑:“三师傅,她们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啊?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黎三婆放下手中的小旗,嗤笑一声,摸了摸叶子芙的头:“小芙儿,这世上的人呐,大多捧高踩低。以前你爹爹只是个举人,虽有才名,却断了前程,他们自然观望。如今你爹爹是状元郎,是天子门生,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他们自然要赶紧来烧烧热灶,拉拉关系。这便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你年纪小,但要慢慢学着看清。”
叶子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手中那些精致的礼物,忽然觉得没那么好玩了。
她前世一出生就是在罗马,身边的人都是好人,还没遇到过这种被人踩低后又捧高的场景。
这时,门房又引着一行人进来,竟是之前对谢家木工坊生意多有打压的竞争对手,镇上的另一家木器行东家陈老板。他此刻满脸堆笑,身后跟着的伙计抬着两个大箱子。
“叶夫人!恭喜恭喜!陈某特来赔罪!往日多有得罪,实乃陈某有眼无珠!这两箱紫檀木料,不成敬意,还望夫人笑纳,日后但有用得着陈某的地方,尽管开口!”陈老板姿态放得极低,几乎要躬身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