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杆上的沙粒在烛光下泛着灰白,凤昭月的手还停在半空。
谢陵舟一步上前,拔出钉入地板的箭矢,指尖蹭过箭羽根部——确实是荒漠风沙磨出的粗粝感。
“东墙刀桩被翻动过。”暗影从屋檐跃下,单膝点地,“刺客穿的是软底靴,鞋底沾沙,动作极轻。”
凤昭月没说话,掌心火纹仍在发烫。她闭了闭眼,把那股灼热压下去。
谢陵舟看向她:“你去休息。”
“我不累。”她摇头,“母石碎片还在被人用,刚才那一箭,是试探。”
谢陵舟沉默片刻,转身走向军报案台:“明日我要去军营接虎符。”
“我陪你。”
“不必。”
“我不是去观礼。”凤昭月走近一步,“你是主帅,我在帐外就行。有些东西,你看不到。”
谢陵舟盯着她看了两息,点头。
天刚亮,玄甲军大营已列阵三里。鼓声震地,铁甲如林。
谢陵舟策马入营,身后只带十骑亲卫。凤昭月落在后方三百步,停在营门外的柳树下。
她抬手抚过袖口,火纹微动。
军阵中央,谢陵舟立于将台之上,接过黄绸包裹的虎符。铜制虎身刻着“调兵十万”四字,底部印文与兵册完全吻合。
“自今日起,玄甲军归镇国大将军统辖。”传旨官高声宣读。
将士齐声应诺,声浪冲天。
可凤昭月的天机眸扫过前排几名校尉时,眉心跳了一下。
三个人气运浑浊,像蒙了雾。其中一人头顶掠过一道黑线,方向直指宫城西角门——正是昨日那个捧印宦官进出的位置。
她收回视线,不动声色。
谢陵舟当众宣布整编令:各部轮值守备京畿要道,副将以下每日操演不得间断。
点名时,一名姓赵的副将称病缺席。其亲兵站在队列末尾,手一直抖。
谢陵舟没多问,只命人传话:“三日内到帅帐述职,否则按逃军处置。”
仪式结束,他骑马走出营门,凤昭月迎上来。
“有几个人不对劲。”她说。
“哪个?”
“穿青甲的那个校尉,还有左边第三排的参军。他们命格被遮住了。”
谢陵舟眼神一沉:“能看清是谁在背后动手吗?”
“不能。”她摇头,“但那个校尉身上连着一条气运细线,通向宫里。”
谢陵舟勒住缰绳:“今晚加派巡防。”
凤昭月点头:“我已经让暗影在屋顶撒了细沙。”
夜深。
王府内院静得听不见虫鸣。
凤昭月坐在主厅屏风后,掌心朝上,火纹隐现。
她没睡。她在等。
子时刚过,东墙传来极轻的摩擦声。
瓦片被掀开一角,一道黑影贴着屋檐滑下,落地无声。
那人穿着夜行衣,靴底沾满黄沙,身形瘦削,动作却快得离谱。绕过前院机关,直扑书房。
凤昭月睁眼。
她站起身,右手猛然拍向地面。
火纹爆燃!
赤光一闪,厅外沙层瞬间升温,炸裂成滚烫颗粒,如箭雨激射四周。
刺客脚步一顿,身形暴露。
凤昭月跨出屏风,双眸金光掠过——三息内,她看到对方体内有一股阴气缠绕经脉,是玄冥教控尸术的痕迹。
她再催火纹,掌心热度飙升。
地面沙粒再次腾起,化作火浪扑向刺客。
那人终于后退,却被暗影从侧翼包抄,一链锁喉。
刺客咬破唇间毒囊,凤昭月立刻挥掌,火纹喷薄而出,将毒粉烧成灰烬。
可对方还是倒下了,七窍流血,面容迅速腐烂。
谢陵舟赶到时,只看到一具尸体。
他蹲下检查,手指翻过刺客衣领,在腰间摸出一块玉牌。
玉质温润,正面刻着“裴”字篆文,背面银竹缠枝纹清晰可见。
“是裴仲的人。”凤昭月站在门口。
谢陵舟摩挲玉牌背面,发现刻痕新鲜,绝非旧物。他又查看刺客鞋底,黄沙颗粒干燥粗粝——正是荒漠深处才有的质地。
“祭坛废墟那边有人在活动。”他说。
凤昭月走过来,伸手触碰玉牌。
她凝神开启天机眸。
三息。
眼前画面闪现:密室中一人背影立于火盆前,焚烧名单。火光映在墙上,那影子……赫然是户部尚书李崇安!
她猛地收眸,头痛如裂。
谢陵舟立刻扶住她肩膀,真气输入经脉。
“看到了什么?”
“李崇安。”她喘了口气,“他在烧名单。”
谢陵舟眼神冷了下来:“裴仲还没死心。”
“他想重新布网。”凤昭月靠在他臂上缓了缓,“这次不只是对付我们,他在拉拢朝臣。”
谢陵舟将玉牌收入袖中,站起身:“我会让谢玄查千机伞的新机关,防这种刺客再进来。”
凤昭月走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他握剑的手。
“咱们一起面对。”
谢陵舟低头看她:“你不用每次都挡在我前面。”
“但我愿意。”她笑了笑。
两人并肩站在院中,东方天色渐亮。
一夜未眠,谁都没提休息。
谢陵舟下令:封锁虎符调动消息,所有军令必须加盖双印;对外联络一律由暗影查验;西角门加派死士盯守。
凤昭月回房取了药丸吞下,压住火纹反噬带来的痛感。
她走到铜镜前,撩起袖子。
掌心火纹边缘开始发红,像是烧久了的烙铁。
不能再用了。
但她知道,接下来不会太平。
日头升起时,王府恢复了表面平静。
侍从走路依旧轻声,可眼神不再慌乱。
暗影在屋顶换岗,刀桩重新埋好。
凤昭月站在廊下,看着谢陵舟在院中练剑。
苍雪剑划出一道弧光,稳、准、狠。
他知道敌人还在暗处。
他也知道,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凤昭月抬起手,火纹微微跳动。
她没有藏进袖子里。
她就让它亮着。
谢陵舟收剑,走过来:“今天要去趟兵部,核对将领名册。”
“我去吗?”
“你留在府里。”他说,“昨晚耗太大,你需要恢复。”
她没争辩,只是点头。
可当谢陵舟翻身上马准备出门时,她突然开口:
“别让赵副将活过三天。”
谢陵舟回头。
“他不是装病。”她说,“他的命格已经断了半截。”
谢陵舟眯眼:“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或者快了。”
谢陵舟甩蹬下马,大步走回她面前:“你还能再看一次吗?”
“不行。”她摇头,“再用会伤到经脉。”
谢陵舟盯着她掌心那抹未散的红光,声音低下来:“我不想你每次都付出代价。”
“可这是我的选择。”
他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将她的手掌整个包进掌心。
温度交融。
火纹轻轻颤了一下。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兵部派来的传令官。
谢陵舟松开手,转身走向大门。
凤昭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就像很多次一样,他们站在风暴中心,安静地等待下一波冲击。
可这一次,他们手里有了刀,也有了火。
传令官下马行礼,递上文书。
谢陵舟接过,展开看了一眼。
眉头骤然皱紧。
“赵副将今晨暴毙,死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