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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幽陵神墟 > 第1章 泽卡的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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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如熔金般泼洒在泽卡城西郊的沙丘上,将昨夜还显得苍凉的营地染上一层灼热的釉色。

赵云澜蹲在将熄未熄的篝火旁,用一根焦黑的木棍拨弄着余烬。火星升腾,在干燥的空气中闪烁瞬息便湮灭无踪。他的目光却越过跃动的火光,落在地平线处——那里,黄金沙漠正以沉默而浩瀚的姿态展开,沙浪起伏如凝固的波涛,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尽头,也与天际那抹残酷的蔚蓝融为一体。

“看入迷了?”

黑胡子的声音带着矮人特有的粗粝质感,从营地另一侧传来。红胡子矮人正将一套奇形怪状的金属装置从行囊中取出,叮当作响地铺在一块防沙布上。那装置由黄铜管、皮质气囊和几个旋钮组成,表面布满划痕和修补的焊点,却保养得油光锃亮。

“只是在想,”赵云澜没有回头,声音平静,“这片沙海吞没过多少像我们这样的队伍。”

“数不清。”黑胡子啐了一口,开始麻利地组装那些零件,“矮人商会三百年前有过统计,往‘死亡区域’——就是你们要去的那片鬼地方——派遣过至少十七支勘探队。带着最好的指南针、星象仪、还有当时能搞到的所有魔法护符。”

他停顿了一下,将一根铜管咔哒一声卡进槽位。

“回来的,三支。完整的,零。带回来有价值信息的,一支,那领队的疯子回来时少了条胳膊,还整天嘟囔着什么‘沙子在唱歌’。”黑胡子抬头,独眼盯着赵云澜,“你知道那疯子后来怎么样了吗?”

刑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篝火另一侧。他已结束清晨的警戒巡视,皮甲上沾着细微的沙尘,青铜短刃的柄从腰后露出一截。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死了?”赵云澜问。

“比死更糟。”黑胡子冷笑,“他在泽卡开了家酒馆,生意不错。直到某个晚上,酒客们听见他在储藏室里用某种根本不是人类语言的声音唱歌。等人冲进去,只看见满墙用自己血画的螺旋图案,他人不见了。窗户从里面锁着,门也是。”

矮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土:“从那以后,沙漠边缘的住民都知道了——有些东西,跟回来了。”

营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晨风吹拂帐篷布的啪嗒声,以及远处泽卡城隐约传来的驼铃。

雷娜·伊莎尔从她那顶较小的帐篷中钻出,祭司白袍外已罩上了一件沙漠旅人常用的浅色长罩衫,兜帽垂在背后。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浅青——昨夜低语又至,她几乎未眠。但她整理袖口的手指稳定,眼神清澈。

“黑胡子先生,”她走到那堆装置旁,微微俯身观察,“这是……”

“水囊冷却器,我自己的设计。”矮人略显骄傲地拍了拍那装置的主体,“原理不复杂:白天,沙地表面的热气被导入这些铜管,推动气囊里的酒精蒸汽循环,吸收内胆的热量;晚上,沙漠降温,过程反过来。能让水保持比环境温度低至少十度。喝凉水和喝温水的区别,有时候就是活着和变成干尸的区别。”

他又踢了踢脚边几个带着尖刺的金属件:“沙地锚。遇到沙暴,把这玩意砸进沙里深处,拴住骆驼和行李。普通木桩?一阵风就给你连根拔起,看着吧。”

赵云澜终于站起身,走到黑胡子身边蹲下,仔细查看那些装置。他的手指拂过铜管上精细的榫卯接口:“这是矮人工艺?但风格不像铁炉堡的制式。”

黑胡子的独眼闪过一道光:“小子眼力不错。这是‘流沙氏族’的技法,我母亲那边的传承。我们这一支矮人,在沙漠边缘住了八代。”他语气中有一丝罕见的柔和,随即又被惯常的粗鲁掩盖,“行了,别瞎琢磨。这些东西管用就行,你们付钱,我供货,公平交易。”

“很公平。”赵云澜点头,从怀中取出星陨罗盘。罗盘在晨光下显得黯淡,但当他用手指轻抚表面那些星辰刻痕时,内里的微光隐约流转,指针轻微震颤,坚定地指向西南——沙漠深处。

“根据昨晚的星图和石板线索,日冕方舟应该在这个方向。”赵云澜在地上用木棍画出简易的方位,“黑胡子,你之前提到过‘熔火之心’的传说,具体位置还记得吗?”

矮人抓了抓红胡子,蹲下来,粗短的手指在沙地上划出更复杂的线条:“传说很模糊。矮人的歌谣里唱的是‘太阳坠落之地,熔火沉入沙海’。老矿工们说,在沙漠最热的时候,某些地方的沙面会烫伤脚底板,底下说不定有古代岩浆管道或者……别的什么。”他点了点西南偏西的一个区域,“如果非要猜,这片区域,我祖父那辈有探险队提到过异常的地热。但也是那支队伍,一半人没回来。”

刑泽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有人。”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特定方向,但全身肌肉已进入一种松驰而警觉的状态。这是赵云澜逐渐熟悉的状态——刑泽感知到威胁时的预兆。

几乎同时,雷娜·伊莎尔的手指微微一颤,她闭上眼,片刻后睁开:“光明原力有扰动……很微弱,但充满窥视的恶意。东边,沙丘后面,约三百步。”

黑胡子咒骂一句矮人语,手已摸向腰间那把多管火铳的柄。

赵云澜却摆了摆手,神色平静。“从我们离开安魂城,尾巴就没断过。”他收起罗盘,拍了拍手上的沙,“教团的人,或者王室的好奇者,或者别的什么势力。泽卡城人多眼杂,他们跟到这里不奇怪。”

“我去处理。”刑泽转身欲走。

“等等。”赵云澜叫住他,“不用‘处理’。让他们看。”

三人看向他。晨光中,这位平日玩世不恭的学者眼中闪烁着某种冷静计算的光——那是他在迷宫解读机关、分析壁画时的神情。

“教团知道我们在找东西,但不确定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了石板和日记的关键信息。”赵云澜语速平稳,“如果现在清除眼线,只会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我们警惕性极高,可能加快行动。不如……”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没有多少温度:“不如让他们看。看我们怎么准备,看我们往哪个方向走。沙漠这么大,眼线不可能贴身跟随。等真正进入死亡区域,沙暴、流沙、缺水和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会自然帮我们筛选旅伴。”

黑胡子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嘎嘎笑起来:“狡猾。我喜欢。矮人常说的:让敌人以为他们聪明,是最划算的买卖。”

“但风险在于,”雷娜轻声提醒,“他们可能在我们最脆弱的时候出手——比如遭遇沙暴后,或者水源短缺时。”

“那就让他们来。”刑泽的声音如砾石摩擦。他没有多说,但意思明确:来,便是死。

赵云澜点头:“所以我们需要明确的路线计划,以及备用方案。黑胡子,你熟悉沙漠,如果我们从当前位置向西南进发,沿途可能的水源点、危险区域、适合扎营的地形,请详细告诉我们。”

矮人不再废话,从行囊里抽出一张鞣制过的沙蜥皮地图,铺在沙地上。地图手工绘制,笔触粗糙但信息密集,标注着奇怪的矮人符号和少量通用语注释。

“这里是泽卡。”他粗短的手指戳在一点,“我们在这儿,城西二十里,还算文明疆域。继续向西,一天路程内,有这三个可能的浅水井。”他点了三个叉,“但别抱太大希望,旱季可能干涸。所以出发前,在泽卡最后一次补满所有水囊,这是铁律。”

手指向西南滑动:“进入这片区域后,地貌会从硬戈壁逐渐变成流动沙丘。这里,”他重重敲击一处标记着骷髅图案的区域,“‘呜咽峡谷’,避开。不是因为有强盗——虽然也有——而是因为那里的风道特殊,经常形成瞬间的真空漩涡,人和骆驼会被活活吸进去,窒息而死。尸体都找不全。”

雷娜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她没有移开目光。

“绕过峡谷,我们会到达这片岩台区。”黑胡子继续,“相对安全,有少量耐旱植物,可能找到蜥蜴或者沙鼠补充食物。夜晚可以在岩石背风处扎营。但从这里开始,就是真正无人区了。”

他的手指落在一片用赤红色颜料涂抹的广阔区域:“‘赤砂海’。沙粒富含铁矿,颜色发红,白天吸热极强,地表温度能烤熟鸡蛋。这片区域跨度至少四天路程,期间没有任何可靠水源。也是最容易产生海市蜃楼的地方——不是那种漂亮绿洲的幻影,而是更……扭曲的东西。老矿工说,赤砂海会映射出人心底的恐惧。”

刑泽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似乎在记忆每一处地形转折。

“穿过赤砂海,如果还活着,我们会到达这里。”黑胡子点向一片标记着古怪螺旋符号的区域,“目标区域边缘。我祖父的探险队止步于此。再往里的记录,只有疯子的呓语和残缺的日记。”

他抬起头,独眼扫过三人:“这就是大概路线。但沙漠是活的,沙丘会移动,风会改变地貌。实际走起来,可能需要调整。我靠星象、沙纹和直觉;你,”他看向赵云澜,“靠那个嗡嗡叫的罗盘。我们结合着来。”

赵云澜凝视地图良久,缓缓点头:“可以。但我们还需要一个‘表演’路线。”

“表演?”雷娜问。

“给那些眼睛看的。”赵云澜指向地图上一处偏离西南、更偏向南方的路径,“如果我们公开讨论时,‘不小心’泄露打算走这条更平缓、靠近已知商道的路线呢?眼线会把这个情报送回去。教团如果打算拦截或尾随,会优先布置在这条线上。而我们实际走的是西南死亡区。”

黑胡子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双重误导。我喜欢。但那条商道也不安全,有沙匪。”

“正好。”刑泽说。两个字,意味分明——沙匪若来,便杀,既可补充物资,又能留下踪迹迷惑追兵。

“那就这么定了。”赵云澜拍掉手上的沙,“今天上午做最后检查,补充必要物资。黑胡子,我们需要你确认骆驼的状态,尤其是蹄掌和负重平衡。雷娜,医疗包和净化用品请再清点一遍,沙漠的毒虫和腐败诅咒可能比迷宫更隐蔽。刑泽,武器和绳索。”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正午最热时出发。眼线在酷热中监视最容易疲惫松懈,那时我们突然动身,能拉开一段初始距离。”

众人点头,各自散去准备。

赵云澜留在原地,再次展开星陨罗盘。指针在西南方向轻微震颤,但当他将一缕意识沉入罗盘时,感知到的却不只是方向——还有一种沉滞的、浩瀚的、仿佛自远古便存在的“注视感”,从沙漠深处弥漫而来。

那是日冕方舟吗?还是被囚禁其中的“暗日之影”?抑或是……混沌吞噬者本体的某种遥感知觉?

他想起祖父日记最后一页那潦草的血字:“当十二神迹重见天日,弑神之刃将苏醒。”

我们正在做的,究竟是在阻止灾难,还是在亲手拧开末日之锁?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至少现在没有。

赵云澜收起罗盘,目光投向营地东侧——那片沙丘后方,隐约有极其微小的反光一闪而逝,可能是望远镜,也可能是铠甲鳞片。

他朝那个方向,露出了一个毫无破绽的、略带忧虑和犹豫的表情,仿佛一个对前路充满不安的普通学者。然后转身,大声对正在捆绑行李的黑胡子说:“我觉得还是走南方商道比较稳妥!死亡区域太冒险了!”

声音足够大,足以顺风飘到三百步外。

沙丘后,反光又闪了一下,然后消失了。

刑泽在不远处擦拭短刃,闻言瞥了赵云澜一眼,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那意思似是无奈,又似是早已习惯。

表演开始了。

而真实的道路,将掩埋在黄沙之下,只有星陨罗盘的微光与赴死者的足迹,才能短暂地将其标注于这片永恒的荒芜之中。

正午时分,太阳如炽白的烙铁高悬头顶,空气扭曲蒸腾。驼队缓缓离开营地,向南方——那个“表演”的方向——行进了约五里。然后,在一条干涸古河床的拐弯处,借着风蚀岩柱的遮蔽,整个队伍陡然转向西南,踏入了一片没有任何足迹的、平滑如缎的沙海。

骆驼蹄子陷入沙中,发出沉闷的噗嗤声。热浪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气管。

没有人回头。

泽卡城的轮廓,最后一点文明的痕迹,已消失在滚滚热浪与地平线之下。

前方,只有黄金沙漠无情的金色胸膛,以及深埋其下的、等待了数千年的秘密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