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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马钧抬起头,脸上的激动和崇拜已经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工匠面对技术壁垒时特有的审慎。

“学生有一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林阳正端起茶杯,见他这副严肃模样,便将茶杯又稳稳放回了石桌上。

“这‘水泥’既需煅烧,那火,怕是......非同寻常。”马钧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寻常烧制砖瓦的窑炉,其火远不足以熔金化铁。不知先生这‘水泥’,需何等通天火候?”

问到点子上了。

林阳看着马钧,眼中的赞许之色更浓了。

这小子,果然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换做是其他人,此刻还沉浸在“点石成金”的奇思妙想中,而他,却已经一眼看穿了其中最根本的技术瓶颈。

“德衡,在这造物一途,你这头脑,可比奉廉兄好用多了。”林阳笑着调侃了一句。

郭嘉在一旁听了,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指着马钧道:“那是自然!我之思,乃是为运筹帷幄,德衡此乃‘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用途岂能相同?”

郭嘉嘴上说得轻松,眼神却紧紧盯着林阳,等待着答案。

林阳哈哈一笑,点点头,对马钧道:“你问得不错。烧制水泥所需火温,确实极高,甚至不亚于炼铁。寻常的砖窑,万万不行。”

马钧的脸色凝重起来。

不亚于炼铁?

那便是天大的难题了。

那炼铁的炉子,他见过。

如今都在新安营日夜不停地炼着精钢,哪有空闲拿来烧这什么“水泥”?

“不过......”林阳话锋一转,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懒洋洋的笑容,“德衡,你可知那炼铁的炉子,是如何烧出高温的?”

马钧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闪。

“因那新制之‘硬木炭’!”

“然也。”林阳打了个响指,“有‘硬木炭’为薪,高温便不是难事。只是,烧制水泥,我等却也不好去占那炼铁之炉。如今大军筹备战甲军械,一刻都不能停。”

郭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军国大事,马虎不得。

“所以……”林阳拖长了语调,“咱们,得另建一炉。”

“又要建一炉?”郭嘉一愣,脱口而出,“澹之,再建一座高炉,耗费的人力物力……”

“非也,非也。”林阳摆摆手,拿起那根树枝,又在地上划拉起来,“不是炼铁炉,是专门为烧水泥而生的,我称之为‘水泥窑’!”

他画的图,比之前的“矮竖炉”要简单粗犷,但细节却更多。

“一座炉子,换官渡前线一道坚不可摧的石墙,奉廉兄,这笔账,你比我算得清。”

郭嘉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没错,要真是这样,这笔账,太划算了!

“此窑,不必如炼铁炉那般复杂,但有几处关键,万万不可疏忽。”

林阳的树枝在地上点了点。

“其一,炉膛要大。炼铁求精,一炉不过数百斤。可这修墙筑垒,水泥的用量,动辄以万斤计。所以,这水泥窑的炉膛,至少要比那炒钢炉大上一倍有余。内壁同样以耐火黏土混以草木灰夯实,务求保温。”

马钧死死盯着地上的图样,这些营造之理他一听就懂。

“其二,鼓风要猛。”林阳又画了几个圈,代表风口,“炼铁之炉,风口贵在精准。但这水泥窑,要的是持续不断的高温。故而,风口要多设,至少增至三四个,用那最大的牛皮风箱并联,寻几十个壮汉轮换,昼夜不停地鼓风。如此,方能让那硬木炭烧得最旺,将炉温稳稳顶上。”

“先生!”马钧忍不住插话,“若数个风箱并联,风力恐有不均......”

“问得好!”林阳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在图上加了一笔,“在风箱与炉口之间,加设一总管,再分出支管。如此,风力便可大致均等!”

马钧的眼睛瞬间亮了!

如此简单的改动,却解决了大问题!

“其三,便是这进料与出料。”林阳在图的顶部和底部各画了一个口,“炉顶设一口,平日以耐火陶板盖住,只在加料时掀开。炉底则留一斜坡式的出料口,烧完之后,便于将那烧透的熟料扒拉出来。如此,热气不散,工序亦可连贯。”

一番话说完,一个简易却高效的水泥窑,已然清晰地呈现在二人面前。

这设计,看似是对炼铁炉的简化,实则每一处改动,都精准地切中了水泥规模化生产的核心需求。

大容量、高温度、易操作。

马钧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运转,推演着每一个建造的细节。

越是推演,马钧眼神越亮。

这方法,没有纰漏!

只要人员集合,材料备齐,立刻就能开工!

“先生,学生明白了!”马钧的声音都在发颤。

林阳满意地点点头,将树枝一丢,拍了拍手上的土。

“光有窑还不够,烧制之法,亦有讲究。”

他重新坐回石凳,像是说书先生一般,将后续的步骤娓娓道来。

“先取官渡水畔之石灰石,入窑煅烧至通体疏松,冷却后敲碎,此为熟石灰的主料,是胶凝之力的根本。”

“煅好的石灰末七成、黏土两成半、冶铁剩下的废渣粉末半成。这比例分毫不能差 —— 石灰末多则凝固过快易裂,黏土多则粘结力不足,废渣粉少了便难抗水浸。三者混匀后,用水车带动石磨碾成极细的粉末,不得有半点粗粒。此为第一步,配料。”

郭嘉和马钧听得聚精会神,连比例都如此精确,这绝非凭空想象。

“配料既成,加适量清水,和成‘手捏成团、落地即散’的泥状,用木模压成砖坯大小的料块,置于通风阴凉处晾上三到五日。切记不可暴晒,每日需翻面两次,务必让内里水汽尽数散尽。此为第二步,制坯。”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若坯体不干透,入炉一烧,内里水汽骤然蒸腾,定会炸裂崩解,前功尽弃。”

林阳的语气变得严肃,让两人心中一凛。

“待坯料干透,便可入窑。”林阳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入窑前,先以寻常柴火,将窑膛预热一个时辰。而后,将坯料码入炉中,封好炉口,便可点燃硬木炭,开足力气鼓风。”

“烧制之时,需有专人从观察口盯着炉中火焰的颜色。待那火焰由红转为橘红,甚至微微泛白,便是火候到了。此等高温,需维持至少四个时辰,方能将那坯料彻底烧透,化为熟料。”

“熟料出炉后,不可急用,需得摊开,冷上一日。待其凉透,再行破碎,以石磨碾成最细的粉末,过那细密的竹筛。这筛出的粉末,便是我说的‘水泥’了。”

林阳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惬意。

“二位,我这法子,如何?”

如何?

郭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配料的比例,到制坯的细节,再到煅烧的火候、时辰,甚至连如何通过火焰颜色判断温度这种不传之秘,林阳都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还能说什么?

此乃天工之法!

他转头看向马钧,只见这个方才还因为紧张而结巴的少年,此刻双眼放光,脸颊涨得通红,两只手在身前不停地比划着,时而握拳,时而画圈,嘴里还念念有词,已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炉膛,风口,坯料,火候......”

郭嘉摇了摇头,心中唯有叹服。

他终于明白,林阳为何会对这个少年如此看重。

在格物营造方面,他们显然是同一类人。

马钧在自己的世界里畅游了许久,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眉头又一次紧紧地锁了起来,那神情,比之前发现温度问题时,还要凝重百倍。

“先生......”马钧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困惑,“学生......又有一惑。”

林阳端起茶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