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地下潜艇船坞里，空气焊死了一股咸湿海风跟滚烫机油混在一起的怪味。
抵抗组织的新临时据点就安在这，地方阴冷潮湿，不过胜在安全。
叶晚给自己左臂的伤口换上新纱布，动作熟练的像个机器。消毒水的刺痛让她那根快要漂走的神经，总算找回了一点落地的实感。
这点皮肉痛，跟心里的那个大窟窿比起来，屁都算不上。
赢了。
赵启明的钢铁神国沉了，那个疯子也被活捉了。
可胜利的狂喜褪去后，剩下的是什么？
是无边的空旷，还有安静。
安静到她能听清林玥那句“再见了，夜莺”，能看见老猫那辆烧成火球的破车，还有幽灵铁锤跟尖刀……那些既熟又陌生的脸，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闪过去，最后都凝成一笔笔血债。
赢了，但好像又没完全赢。
她转过头，看向角落里那张临时改的医疗床。
陆寻安静的躺着，像件玩坏了的精密仪器，身上插满了乱七八糟的维生管子。胸口跟着呼吸微弱起伏，旁边监护仪上那条绿色的心电图曲线，是这死寂里唯一的活色。
医生说，他身体的机能在慢慢恢复，但他的意识，在格式化风暴跟最后的强行反击里，被撕扯得太碎，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都是未知数。
叶晚就这么看着他，看了很久。
“大姐头，高层那边已经催了八百遍了。”
一个粗重的声音插了进来。坦克那颗锃亮的光头从门口探了进来，脸上是疲惫跟一丝不知所措。
“全世界都等着咱们给个说法呢。赵启明那些破事，还有伊甸园的真相……现在网上都炸成一锅粥了。”
叶晚没回头，目光依旧钉在陆寻那张苍白的脸上。
“我知道。”她声音沙哑。
她走到一台独立的加密终端前，坐下。
冰冷的屏幕亮起，照出她那张同样没什么血色的脸。
她知道，这场战争要结束，就需要一份官方且无可辩驳的报告。那份用无数人命换来的【记忆烙印】，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
但怎么公布，是个问题。
她不能把陆寻的全部真相都说出去。
她绝不会让这个世界再把目光聚焦到这个曾经被当成基石的男人身上，不论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贪婪。
陆寻才是她的底线。
叶晚长吸口气，开始敲键盘。
她把【记忆烙印】的副本上传，标记为最高等级的物证。
她开始写事件报告。
她写的很慢，每个字都像在刀尖上走。她把赵启明的织网行动一五一十写了出来，他怎么杀害苏婉，怎么嫁祸顾知行，怎么建立伊甸园，最后怎么走向疯狂。
但在关于基石的部分，她撒了谎。
她抹掉了陆寻的名字，把他描述成一个代号普罗米修斯的人，一个被赵启明强行掳走用作核心能源的所谓核心受害者。
她把他从一个独一无二拥有特殊能力的窃贼，变成了一个在这场巨大悲剧里，被选中然后被牺牲的无辜符号。
她为他，也为自己，筑起了一道防火墙。
搞定这一切后，她把这份处理过的报告，通过最安全的渠道，同时发给了抵抗组织高层跟几个国际上最出名的独立新闻调查机构。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叶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感觉像卸了座山，但另一座更大的山又压了上来。
她走回医疗床边，又坐了回去，看着监护仪上那条规律跳动的绿线。
外面会因为这份报告闹成什么样，她暂时不想管了。
她伸出手，轻轻的握住陆寻那只冰冷但还算有力的手。
这漫长的战争打完了。
可她真正的战争，好像才刚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