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宫门外停下,萧衍率先下车,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我跟着下来,腿还有些发软,一半是因为宫中惊魂,一半是因为萧衍那捉摸不定的态度。
就在我准备爬上侯府那辆更为宽敞的马车时,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恰好也在不远处停下。车帘掀开,下来的人竟是三皇子皇甫宸和他的随从。他似乎也是刚要离宫。
狭路相逢。
皇甫宸显然也看到了我们,他脸上立刻挂起那惯有的、温润如玉的笑容,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萧侯爷,”他率先开口,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我,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探究,“今日与侯爷手谈一局,受益良多。改日若有闲暇,还望侯爷再赐教。”
萧衍神色淡漠,只是微微颔首:“殿下过誉。”
皇甫宸笑了笑,视线终于正式落在我身上,那目光温和,却像带着钩子:“温小姐今日受惊了。安平性子直率,若有冲撞之处,还望小姐海涵。”
我心头一紧。来了!他就知道这事儿没完!这话听着是道歉,实则是在替安平郡主找补,顺便再次把我拎到台前。我若说“无妨”,显得虚伪;若说“介意”,又显得小气。
我正快速在脑子里组织“小白花”语言,准备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
然而,我还没开口,身侧的萧衍却动了。
他并未看向皇甫宸,而是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了他挺拔的身形之后,隔断了皇甫宸那令人不适的视线。这个动作并不突兀,甚至可以说是礼仪范围内,但其中蕴含的维护和隔绝意味,却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然后,我听见萧衍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是对皇甫宸说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殿下言重。舍妹胆小,不经吓,日后此类场合,还是少见为妙。”
我:“!!!”
我猛地抬头,看向萧衍冷硬的侧脸轮廓,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他这话……也太直接了吧?!
这简直是把“我的人你们少碰”这几个大字直接怼到了三皇子脸上!甚至连一点委婉的转圜余地都没留!
他难道不怕得罪这位很有可能成为未来储君的三皇子吗?!
果然,皇甫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虽然只有一刹那,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但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却明显掠过一丝阴霾和冷意。他大概从未被人如此直接地、近乎无礼地回绝过,尤其是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
“侯爷……说的是。”皇甫宸的声音依旧温和,但仔细听,却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是本殿下唐突了。”
萧衍却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那点不悦,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只是再次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殿下若无他事,臣等先行告退。”
说完,他甚至不等皇甫宸回应,便转身,目光落在我还有些呆滞的脸上。
“上车。”
依旧是那命令式的简短词语。
我如梦初醒,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皇甫宸那边的脸色,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
坐在摇晃的车厢里,我靠着车壁,心跳依旧狂乱不止,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宫门外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萧衍他……他竟然为了我,如此直接地驳了三皇子的面子?
这维护的方式,简单、粗暴、毫无技巧,却……有效得让人心惊胆战。
我偷偷抬眼,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萧衍。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句几乎能引起朝堂风波的话,只是随口一句“天气不错”。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彻底得罪三皇子吗?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
我忽然想起夏竹说过的话——“侯爷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他如此直接地维护我,甚至不惜与三皇子针锋相对,到底有什么深意?仅仅是因为我是他“亲自管教”的所有物,不容他人觊觎?还是……有别的,我更不敢深想的原因?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
萧衍睁开眼,率先下车。我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虚浮。
就在我准备像往常一样,默默退回我的听雨苑时,他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今日之事,”他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冽,“不必放在心上。”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门口摇曳的灯笼光,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告诫的意味:
“记住你的身份,守好你的本分。外间的风雨,自有高个儿顶着。”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他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警告我?
说完,他不等我反应,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玄色的衣袂在夜风中翻飞,很快消失在廊庑深处。
我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夜风吹拂着我微烫的脸颊,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他维护我的方式,太直接,太霸道,也太……让人看不透。
这突如其来的“庇护”,究竟是我的护身符,还是另一道更危险的催命符?
我抬头望了望侯府门楣上那巨大的、象征着权势与地位的“镇北侯府”匾额,在夜色中沉默地散发着威压。
在这座深不见底的府邸里,我这条小命,似乎真的和眼前这位心思难测的“哥哥”,彻底绑在了一起。
福兮?祸兮?